唐辛心里有句话一直没敢问,直到梁桥带着石墨回屋睡觉,才悄悄地问石玉:“梁桥的父亲,真的是因为病重——”
知道是一回事,到了开口时难以启齿。
“是。”石玉回得果决,没一丝犹疑。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题,氛围明显变了,唐辛说完就后悔了。
她想说去看一眼石砚,被他塞了个酒杯在手里。
酒杯是暖的,捂得手都热起来。
烫好的黄酒,里面一颗深褐色的梅子,泡得膨胀发软,只是看着都能想象出它的味道,想象得出放进嘴里吮吸一口,唇齿间满是沉年的酒香,还有微酸微甜的梅子味。
因为烫过,哪一种味道都不会显得过于厚重或是突出,两种味道融合得丝滑绝妙。
风一吹,记忆中的味道像是从童年的平城一直吹进了此时的上京城,吹进了这座院落,吹拂在她鼻端。
还没饮上一口,就要醉了。
唐辛觉得自已确实醉了,不是酒醉,而是心醉。
喝了几杯便陶陶然,昏昏然,乐在其中。
她伸着手去烤火,指尖被火苗照得几近透明,烤得热乎乎暖融融的。
石玉勾着她的指尖放到自已手上,顺着淡粉色的指甲抚摸到手背。女人的手柔软细腻,男人的拇指来回摩挲。
安静夜晚,炉火噼啪作响,就像她在手机里面听到的那样。
耳边还有风声,带过枯枝的沙沙声,带过雪片,自大开的厅门前反复吹过。
她一点也不觉得冷,罩着他的大衣窝在椅子里像石墨那样晃着腿,拖鞋嗒一声掉在地上,抬起小腿绷直了脚尖去烤火。
宽大的裤腿被风吹得鼓起,她看着就笑起来,石玉用手扯住,以免被火苗燎到。
笑着笑着她抬起头,朝着他看了又看,忽然问:“要亲么?”
就像清晨的送别厅外,他问她的那一句。
他也笑,“要。”
暖融融的火光映得人如同虚幻,像一条红色的影子在摇晃。
她看不清,伸长了手臂推着他侧过脸去,“你往我这边一点,让我看看。”
他凑近,如她一般轻声问:“看什么?”
“看看你的喜欢。”
她笑得神神秘秘,身子歪过去用手肘撑着椅子扶手,指尖在他眼尾轻轻扫过,轻轻地说:“石玉,你知道么,你看着你儿子的时候,会笑,这里就会有一条很浅,很浅的纹。”
刻意的,加重了“很浅”两个字的发音,甚至说了两次。
显得一整句话更加柔软可亲。
他问:“是么?”
“是。”她用力点头,仍是用手摸在上面,歪着脑袋对他说:“你看着我,看我。”
他应声看过来,她又让他笑一下。
他的眼中便溢出笑意,连眉梢都带了笑般,她浅浅地惊呼出声:“呀——”
他问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抿着嘴乐。
他不再问,看着她兀自傻笑了一会,开口说道:“是不是看出我喜欢你了?”
她讶然,“你怎么知道?”
傻瓜。
她说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么,他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脑袋几乎靠到他脸上,呼吸吹在他下巴,眼睛直愣愣的。
她没醉,他知道,醉的时候认不出他来。
“唐辛。”他忽然叫她名字。
她眼珠一转,望进他眼中,听见他说:“我要亲你了,行不行?”
她眨了下眼,定定看他,明显是考虑了一下才回答:“行。”
亲吻很轻,很慢,像是雪花飘在她唇上,有点冰凉凉的,渐渐消融,又有新的落上来。
她闭上眼睛,有点晕,被他用手捧住脸。
亲吻结束得很快,比以往每一次都快,快得她猝不及防。
愣了好一会儿,问:“石玉,你是不是在追我?你说要追我的。”
“是。”
“那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轻声问:“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追你?”
她不知道。
追她的人不少,可她并不觉得那些是追求,因为她不喜欢他们,所以他们做的一切在她眼中都不算数。
只有两厢情愿,才算。
石玉听了,笑着说:“两厢情愿,那不是追求之后的事么?是在交往了吧。”
“是么?”唐辛觉得不是,摇着头说:“不是,是你喜欢我,刚好我也喜欢你,你要追我,我同意了,才可以开始。”
他拖着长音“哦”了一声:“那你同意我的追求了么?”
不停摇的脑袋缓缓停住,点了点说:“同意。”
石玉觉得她可能还是有点醉,不然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年轻的女孩子很单纯,哪怕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心思简单得很,全写在脸上。
他知道了,她喜欢他。
他这个年纪说喜欢有点不那么合适,但是好像又没有更加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他们俩,那就是喜欢吧。
他喜欢面前这个有点傻乎乎又软乎乎的女孩子,刚好,她也喜欢他。
她感受不到他的追求,可能是因为他的追求或是行动中总是带着他们俩的两个孩子,好像就没有只属于他们俩的单独的时光。
可是他们俩之间确实有两个孩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谁也没有规定结过婚再离婚的夫妻之间,如果有一方想要去追求另一方时,必须是什么模样的。
他喜欢他们俩之间有个石墨和石砚,她应该也喜欢。
他们四个人分不开,就像石墨说过的——我们。
她今天也是这样说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