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难过,又好像没那么伤心。
再对着石玉笑时,唐辛觉得自已的演技变得更好了。
石玉挺想告诉她,对着镜子多练习几次再笑,没说。
哄孩子睡觉时石玉说他去,唐辛便坐在院子里,裹着件又厚又长的羽绒服,点了支雪茄。
推拉门响,回头去看,是梁桥。
手里夹着支烟,还提着一瓶酒,一看见是她还挺诧异,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问:“玉哥呢?刚想找他喝两杯,不是躲着我吧。”
唐辛问他有酒杯么,见他从兜里掏出两个小口杯,这才用雪茄指了下身后的门,半阖着眼说:“他在哄孩子睡觉。”
听着倒像老夫老妻,梁桥无声笑了笑,把酒倒上,提醒:“这可是白的,你悠着点儿喝。”
话音未落,一杯下了肚。
一口闷得喉咙像是烧起火来,又呛又辣,眼泪差点出来。
梁桥摇了下头,又给她倒上,没再倒满。
唐辛也不在意,拿起来又喝了,倒是比刚才喝得慢了些,让酒液一小口一小口地滑进嘴里,酒杯贴着嘴唇没离开过,再放下时又是个空杯子。
这么喝不是个事儿,却也没法劝。
那就喝吧,再喝一点儿,再聊。
小半瓶喝下去了,梁桥琢磨着是不是还是劝一句,或者发个消息让石玉来管管,结果唐辛把酒杯一放,整个人窝进椅子里,掀着眼皮朝他看过去,看了好半晌特别开心地笑起来。
“说吧,什么事儿?”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倒把梁桥弄得一愣,敢情,她知道他是故意来找她的。
看着挺没心眼一人,一点儿都不傻。
梁桥想好的话反倒有点儿不知从哪里开口,扫了下鼻子,给自已倒了杯酒。
喝了,又来上一杯。
换成唐辛看着他喝。
唐辛不催,他喝得也不急,就是风吹得劲,吹得人酒气上头。
梁桥能喝,可是这会儿喝了不到半瓶眼睛便直了。
唐辛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不是,确切地说是眼神直接穿透了她,看向不知何处。
应该很遥远吧,毕竟,望极天涯不见家。
她不知道怎么就记住了这一句,以前从来没听过,可能是因为他说起这一句时很动情,又刚好入了景。
“唐辛。”梁桥先是叫了她一声,又是沉默,许久后才再开口:“你还记得梁言么?”
“记得。”
她没想到他会提起梁言,许是酒精的作用,眼眶瞬间热起来,她却没躲,就着月光和雪光,看见他也是。
那双眼睛终于有了焦点,笑的时候特别温柔。
她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梁言的影子。
唐辛没见过这样的梁桥,小声地“嗯”了一下再次确认,“我记得,她很漂亮,很温柔,对我很好。”
“是吧。”他点着头,重复似的,喃喃说道:“她很漂亮,很温柔,对我很好。”
记忆中的梁桥率性,洒脱,什么时候都笑着,没有开不了的口,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骨子里和石玉是有那么一点相像的,骄傲,清高,任何时候都不会以现在这样的形象示人。
她不知怎么形容才贴切,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小狗,守着家门口乱转,连叫一声都不敢,转来转去发现找错了地方,又不敢跑远,最后总要跑回到同一个地方。
可能他的主人把他丢在了这里吧。
唐辛不敢惊扰,安静地看着他又添了一杯酒,把那只小小的酒杯提起来又放回去,最后将酒倒在身旁的雪地里,嘴里说着:“敬梁言。”
然后便自说自话般讲起过去,从很小的时候到上小学,中学,说着说着有时又翻回去,加注解似的说上一句:“小时候的事儿我不大记得,是后来梁言告诉我的。”
唐辛有时应上一声,有时就那么安静听着,反正他也不需要回应。
说到后来唐辛明白了,原来梁桥喜欢梁言,梁言也喜欢梁桥。
原来,那些年她时而会看到梁桥去看望梁言,是因为喜欢。
原来那个孩子,是他和梁言的。
停顿半晌,梁桥忽然说:“唐辛,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又说:“梁言不是故意骗你,她那个时候,状态很不好。”
她知道,那时的梁言,精神状态很不好,好一点的时候才能认得她。
唐辛听着,思绪像是回到了那一年。佛罗伦萨的冬天是下雨的,雨不算大,也算不上冷,不像上京,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会把人冻得骨头都疼。
又好像记得不是很清楚,什么都模糊,就连梁言的样子都变得模糊起来,面前坐着的男人也是模糊的。
一时间竟分辨不清,自已到底坐在哪里,是在现在,还是曾经。
时间和空间都像被打乱了。
想到的多是当年的对话,她已无心分辨是不是骗,或是误会,那些都不重要,梁言姐是不会骗她的。
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想到便问了。
“所以,石墨——”
竟然说不下去。
梁桥向前倾身,手肘撑在膝头,朝她近了些,轻声地说:“石墨,是你和石玉的孩子。”
“可是……”唐辛想不通,摇着头喃喃,“梁言姐……你们的孩子呢?”
梁桥确认她还好,如实相告,那时的梁言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怀孕,孩子没有了。
唐辛努力想要听清,可是后面他再说什么她完全听不进去,只觉得喘气都疼,心口像被重物狠狠压住。
她用手攥住羽绒服的领口,来回绞扭,手指头都疼了却像没有知觉。
她以为自已会哭,却看得特别清楚,雪花一直飘落,梁桥坐在她面前,甚至挪着椅子朝她坐过来一些。
她试着张嘴,努力了好几次才说出来:“梁言姐,一定很失望,很难过。”
梁桥在她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背上拍了拍,“是,我们很遗憾。”
唐辛小声“嗯”了下,垂下眼睛,更加小声地说:“她很想生下孩子的,她说过,她很……很爱孩子的爸爸。”
话音落,泪眼扑簌。
开始时还像周身飘落的雪,无声轻落,忽然大声地哭起来,哭了两声慌忙捂住嘴让自已不要哭出声,想要回头去看又不敢。
梁桥没听过这种话,梁言没和他说过,原来她很爱他,不仅仅是喜欢。
那就对了,喜欢是对等的,爱也是。
看见石玉悄声出来,梁桥又拍了下唐辛,见她泪眼婆娑地朝着自已看过来,无声叹息。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唐辛是唯一一个真正心疼梁言的人,会因为梁言受苦而感同身受地痛哭。
他站起来,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俯身说道:“唐辛,梁言是把你当妹妹看的,你小时候就去过我家,就追着她叫姐姐,她一直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