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被石玉不动声色地悄悄塞在懒人沙发的边角。
石墨找过来时一眼就瞧见露出来的盒子一角,尖叫着快速爬过去,收势不及抱住石玉的腿才没摔,差点给他爸爸磕一个。
石砚紧跟其后,一头撞在石墨屁股上,真就磕上了。
看在有礼物的份上,又是亲生的,唐辛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反正百年之后,这俩儿子也得给石玉磕。
当她看到盒子里的礼物时,撇嘴的动作更加明显了。
还是镯子。
和之前送给小哥儿俩的一样,区别在于这回是三个,一个套一个地码放着。
石墨捧着盒子偎进石玉怀里,让爸爸给他戴上,小嘴还叭叭着说:“爸爸,我那个小了,小了,戴不上了。”
石玉笑着说知道,给他戴在肉乎乎的小手腕上,石墨高举着让妈妈看,又伸到石砚面前晃了晃,左一句右一句地说:“好看不好看?好看。”
石砚抬手就抓,一把勾住,被石玉提起来放在腿上,也给套了一个。
还剩一个,不用想,唐辛转身就走。
被石墨叫住:“妈妈,来。”
唐辛不情不愿地配合着伸出手,让他递过来,石墨勾住她的手指头就往石玉那儿领,指挥着说:“爸爸,来,给妈妈戴上。”
唐辛不高兴,手被拽着,脚被绊了下,差点也磕在石玉面前,还没缓过神来手腕上也被套了个金镯子,就好像……她也该叫声爸爸。
很明显,石玉也是这么想的,坏笑的样子就和石砚一样,特别坏。
幸好,这个很坏的年就要过去了,唐辛特别期待新一年的到来。
等转过年去就把石墨送进幼儿园,省得他一天到晚没事干,就知道背着她和石玉聊天。
一开始她还舍不得,甚至有一种珠玉在前的压力感,毕竟石墨在上京跟着石玉的时候是一天幼儿园都没上过的,不能因为和她生活在一起就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改变。
目前看来,这种改变迫在眉睫。
纪敏之说得对,大人有大人的生活,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生活,他们同样需要自已的社会认同感,幼儿园就是个小社会。
孟既景也是这样说的,没上过幼儿园的小孩子入学后会相对融入困难,甚至列举了梁善和孟既明的例子,他们俩就没上过幼儿园。
也不能说一天都没上过,是被园长“恳请”回家的。
唐辛一听就信了,孟既明嚣张至极,梁善有沟通障碍,两个极端都不可取。
信是一回事,决定是另一回事,她始终犹豫不决。
就是在这一刻,唐辛做通了自已的思想工作,石墨不能从小就脱离社会,不然很可能变得像她一样,没上过幼儿园的小朋友会变得不讲理又没脑子,石玉肯定不希望他的儿子是这样的。
怀揣着这样的美好憧憬,唐辛躺在地铺上睡着了,睡得特别香甜。
新年第一天,果然是美好的,吃过早饭石玉就走了,两个儿子一个都没带走。
唐辛后来才知道,他住在孟既景家,有时也去孟既明家晃两天,反正人在安城,没回上京。
不管,只要不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和她无关。
问题是,石砚留在她这里,就不能把石墨送去幼儿园,不合适。
男人,真是会给人找麻烦。
唐辛决定带着两个小家伙出去玩几天,刚好石玉送了个阿姨过来,两个女人带两个孩子还是容易的。
也没去多远的地方,苏城住了两三天,又去平城住了两三天,除了吃就是睡。
好在两个小家伙吃得惯,也算听话,唐辛没觉得辛苦。
回家一看傻了眼,罗勒完蛋了。
明明前几天长得特别好,阿姨还说酒窖的温度和湿度特别适合幼苗生长。
石墨哇哇大哭,一路哭着跑回房间。
唐辛在门外听见他给石玉打电话,一边打还在一边哭,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有心安慰几句,又想着交给石玉吧。
果然,听见里面渐渐安静下来,爷儿俩聊着天。
石玉问他记不记得爸爸送给他的另一份新年礼物,石墨说记得,石玉让他现在去打开,石墨咚咚跑过去。
唐辛耳朵贴着门,听见一声惊呼,这才知道原来新年礼物是厚此薄彼的,石墨有两份,而她和石砚只有个镯子。
盒子里有好多小种子,除了罗勒还有薄荷、迷迭香、百里香,各种各样。
父子俩约定好,从今天开始一起把小种子放进土壤里面,看看谁种得更好。
唐辛愣在门边,回味着石玉那一声“小种子”。
骗子,他上次还跟她说,小种子这种话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说。
敢情,男人那张嘴不光是用来骗女人的,有些男人是为了哄儿子。
唐辛回身要走,听见里面还在聊,原来还有个礼物。
是一本字典。
是石玉小时候用的字典,送给石墨了。
唐辛后来在石墨的房间里看到了,特别厚特别大一本,年纪比她还要大,有着厚厚的灰色壳子,保存完好。
但是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有着被人频繁翻阅的痕迹。
一页页翻看,发现还有字迹。
有些明显很幼稚,是用铅笔写的。
有些书写流畅,潇洒又漂亮,是蓝黑色的钢笔字。
有些字,一看就是写的时候心情不好,可能是烦躁吧,写得又快又乱。
原来,石玉也有心态不稳的时候呀,那时的他有多大年纪?
唐辛看了好久,分别从笔迹上判断是石玉在什么年纪写下来的,然后发现在同一个字的旁边会有不同时期的注解。
原来,平时最常见的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字能有这么多的不同表达,能这么有意思。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有一次在孟家吃饭的时候纪敏之说起过,她表哥是活字典,最喜欢翻字典了。
此时再看,还真是这么回事。
唐辛看着外面雪停后的冬日暖阳,仿佛透过枝叶上的积雪看到了千里之外的上京城。
安静的大院里面,一栋老房子,石玉坐在窗边,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灰色壳子的大字典。
他就安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人,看一下午,脚边,卧着一只猫。
直到夕阳落下,天色渐黑。
他小时候,应该很孤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