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忽然就想起来了,他喝醉酒之后开车的事。
石玉见她脸色变了,捧着脸揉了一把,“和你开玩笑,逗你的,我叫了司机过来,一会儿坐车回去。”
“是么?”她问。
问得迟疑,想要相信他。
终于,她还是问了。
“石玉,你在上京是不是……是不是喝了酒,然后开车……是不是撞到了?”
问得含蓄,隐忍。
怕听到他说是,又怕听到骗她的假话。
石玉便明白了,她在网上看到他的那辆车了,以为是他撞烂的。
怪不得总是别别扭扭的,时不时就说他和人争风吃醋,说起来时她倒是一副在吃醋的小模小样。
把人往怀里一带,胳膊勾在脖子上,一边慢步往前走一边弯着脖子贴着她的脸,小声说道:“你是心疼那辆车,还是心疼我?怎么这么不了解我呢?嗯?”
“所以呢?”唐辛斜着眼睛睨着他,“是不是呢?”
“不是。”他忽然站直,脚步加快,少见的说话也快起来,“那天确实喝得有点儿多,车我送人了,早知道就不送了,倒是少了这些麻烦事。”
唐辛努力跟着他的脚步,扬起脸看到张板起来的面孔。
不是平日里那副温和相,有点严肃,还有点凶。
听着倒像是真的,不是骗她。
又隐约看见他说了句什么,没听见,看嘴型不像是什么好话,像在骂人。
他倒是挺不高兴的,她还没不高兴呢。
石玉低头时刚好看见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勒着脖子把她的脸扬得更高,凑近了问:“你哼什么?你不知道我?别说我喝了酒不会开车,喝了酒的人开的车我也不会坐,活着不好?”
“呸。”
这下子可让唐辛抓到把柄了,啐道:“石玉,你就是个骗子,骗子,那天追去我家,谁开的车?是你?还是孟既景?你们俩可都喝酒了,我都看见了,我亲眼看见的!”
“你看见了呀……”石玉故作惊讶地看她,“你不是不看我么?悄悄看的?”
“呸,谁要看你。你说,谁开的车?别转移话题。”
“孟既景啊,他怕我开车去撞你,抢着去开的。”
唐辛眼睛都睁圆了,他还想开车撞她?
气得够呛,决定这一次绝对不被他牵着鼻子走,提声道:“所以?你们俩是不是喝酒了?是不是?”
石玉啧一声:“事有从急,不拘小节,而且那天谁有心思喝酒,就没喝两口。你以为我们俩想?你该偷着笑,唐辛,真的,为了你,我破戒了,包括孟既景,他也是。那天要不是他,你——”
话音忽断,没了声。
“死定了”没有说出口。
不止是她,还有车上那男人,谁也别活。
唐辛追问:“我什么?”
他揉着她的短发,弄得一团乱,手指插在发间推着她的脑袋,呵了声笑,“没什么,打你一顿算轻的。”
“你还想打我?”
话出口才想起来,他不是想想而已,是真的打了。
只是想到,当时的羞耻感还在。
猛地用力一推,还没退开又被他搂回去,紧紧摁在身上。
唐辛别扭地扬着头,脖子压在他肩膀,脚尖点着地站不稳,用力挣扎。
耳边忽然听见他说:“别动,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
她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眨着眼睛望着天,雨丝细密地飘在脸上,飘进眼睛里。
渐渐,放松下来,抓在他背后的双手变成环抱。
不知道抱了多久,身边夜游的行人都几乎看不见了,才听见他的声音又响起来。
“唐辛,我没骗你,那车不是我开的。”
“我说等你是认真的,我真的在那院里等你了,可确实出了点儿事,你来时,我走了。”
“这事不怨你怪我,确实是我没来得及和你说,是我不对,是我的问题。”
唐辛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不慌不忙的,语调依然平和缓慢,可就是一个字一个字说进她的心里去了,顺着耳朵眼一路往里钻,拦都拦不住。
石玉觉得也没那么难以启齿,错了就是错了,和她说是应该的。
他甚至还想再说点别的,比如他们俩那个没有缘分见面的孩子,哪怕说出来会影响现在的氛围,他的安排有可能会全部受到影响,可是那些都不重要,远远没有现在的感觉重要,也没有现在的他们俩重要。
“唐辛,你发给我的消息我后来都看见了,也都回了。”
话说得慢,像在讲故事。
说起她拍的那张照片,石墨攥着一条鼓眼睛的金鱼,浑身是水,她问他是不是小时候也那样。
他说是,小时候挺淘的,甚至有时是故意的,故意淘气想要引起父母的注意,哪怕说他两句也好,可惜没什么效果,就连说他两句都没有。
他妈只会说:“故意的?是不是?”
他就没话说了,什么都不想说了。
唐辛听着听着,忽然就心疼了。
眼前仿佛有了画面,小小的几岁大的男孩子变着花样搞事情,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偏偏要反着去干,结果折腾了一场又一场,想要的一直没得到。
明明在那个年纪,他不该知道这些所谓的大人世界的对与错,偏偏他就是知道。
是有多想让父母多看看自已呀。
原来,他的那些孤独都是真的。
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所以后来的他才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独来独往的,一个人。
他安静地抱着她,安静地说起石墨,还有石砚。
她安静地听着。
他说世界上的父母都不一样,有他爸妈那样的,也有她爸妈那样的,还有他们俩这样的,没有谁对谁错,但是在孩子的心里可能分好坏。还有种可能,就是等到长大了才发现,或是自已做了父母之后才发现,曾经以为不那么完美的父母其实很完美,自已做得未必比他们好。
唐辛不知道完美的父母什么样,哪怕她的父母在她看来就很好,但是完美这个词太过绝对,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自然也就没有完美的父母。
唐辛觉得石玉在做父亲这件事上就挺好,可是他说不是,因为他失约了。
也许就是因为他的失约,选择了他们俩做父母的小孩子才变了卦。
雨丝忽然变成了雨滴,落在眼睛里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