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辛一算时间,不对呀,她到平城联系石玉的时候是将近两点,不到五点他就进了门,怎么那么快呢?
一问,石玉略低下头轻声发笑。
她就懂了,直接问:“那个时候你就在机场?原本是要飞哪儿?安城?”
他仍是没说,她更加确认,人在机场没错。
原来,他也是要来找她的。
他们俩想到一处去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莫名的心里就会酥酥软软的,像有一条毛毛虫在拱,忽然停住不动,慢慢地化成茧,慢慢地化成蝶,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扫到哪里都是痒的,想笑。
吃过晚饭回家路上,石玉抱着小的,和唐辛一同牵着大的,走在同一条河边,意境已和夏天时完全不一样。
那时闷热潮湿,心境一如天气,既闹着别扭又隐约带丝甜蜜,满心的期待极力压抑着,不欲宣之于口,盼着对方仅凭借自已一个眼神便能猜测出心底深意,仿佛一切都是应当应份。
现在不是,阴冷冷的天,却安安稳稳一颗心,不用再期待什么,明天自然会来。
小孩子走路甩着手,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走得蹦蹦跳跳,扬着小脸看这个又看那个,咧着嘴笑个没完。
石砚有点困了强打精神,说着说着话眼睛就闭上了,被哥哥唤上一声打着激灵睁开,笑里透着股傻愣愣的劲。
进院门时彻底精神了,一路跟在哥哥身后跑到后院,各自挑了张躺椅爬上去,有模有样地躺好,翘起一条小短腿架在另一条腿上,高高支起来的小腿晃呀晃的。
石玉踱过去半弯下身,朝着他乐,问:“怎么样?舒服不?”
石砚眯着眼睛,扬着下巴,拖着长音答:“苏……胡……极呢。”
“得,您舒服就行。”当爹的说着就把小娃娃提起来了,让唐辛坐上去,再把石砚放到唐辛腿上。
石玉往屋里去,石墨连忙从躺椅上面跳下去,跟着进了屋。
不一会,爷儿俩各抱着一条毯子出来,大的那条裹在母子俩身上。
石玉这才抱着石墨坐进另一张躺椅里面,小毯子裹在大儿子身上。
两张小脸面对面,嘿嘿笑,话好像说不完似的,一个讲幼儿园里发生的事,一个认真地听,小的那个偶尔冒出一句,说起上京家里的趣事。
搁在以前唐辛会担心,怕石墨听了心里难受,好像离爸爸远了,离上京远了,现在不会,兄弟俩比谁都亲,谁也不会往心里面去,说什么都快乐。
桌上有摆好的茶,于妈又送了点心来,点燃了炭火,烧得暖融融的,院子里都亮起来。
哥儿俩聊得有点困了,好一会不说话,石墨摇着爸爸的手,提要求:“爸爸,讲故事。”
这是真的要睡了。
唐辛想着是不是带他们俩进去洗澡刷牙,再一想,不重要,远没有偶尔一次放松的快乐重要。
石玉问他想听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随便。”
石玉便说:“那就让妈妈讲一个吧,爸爸也有点儿想睡了。”
这人,多坏。
偏偏儿子们就是喜欢他这副样子,什么样都喜欢。
唐辛闭上眼假装没听见,听着两个小孩子窃窃私语笑嘻嘻的,怕真的又精神起来,定了下神刚要开口,听见石墨问:“爸爸,这是哪儿?”
石玉悠悠回:“不是平城么?你外婆家。”
“不是……”石墨挠了挠头,“这院子……没来过。”
石玉低声笑,“那得问你妈。”
唐辛气呀,轻轻哼了一声:“这院子呀,说来话长。”
小孩子问:“有多长?”
唐辛长长呼了口气,叹息似的说:“特别,特别长。”
忽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炭火呲啦啦响。
小脑袋轻轻地动,在她怀里轻轻地蹭,特别软一声:“妈妈……”
唐辛接口:“妈妈像你们这么大时,就生活在平城。”
她听见一声“呀”,又轻,又长。
惊讶的,好奇的。
还听见一声笑,也是轻的,低沉沉的。
“那是多久前呀,让妈妈想一想,应该是二十七年前了吧,有个女孩子出生在平城。”
“那个时候,在上京,有个男孩子已经十岁了,在上小学了呢。”
“后来,女孩子长大了些,七八岁的时候去上京玩,见到了那个男孩子,那时候的他已经十七岁了,上高中了呢。”
“再后来,女孩子又长大了些,十四五岁的时候去了意国,去上学。那个男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已经是个男人了。”
“十六岁的女孩子在假期时在意国玩了一圈,二十六的男人把五岳攀了一遍。”
“十七岁那年,女孩子在夏天时去法国玩,二十七的男人是冬天去的。”
“十八岁,女孩子去北极圈看了极光,去听铃儿响叮当,二十八岁的男人跑去南极看企鹅。”
唐辛说得慢,每次都会停顿一会,说到这里时好半晌没再继续。
石墨眨着眼睛问:“然后呢?十九岁?”
唐辛缓缓睁开眼,朝他看去,悄悄地说:“十九岁,就在这里呀。”
余光可见,仰躺在那里的男人在笑。
石墨也悄悄地,又问:“这里?就在这里?”
“对呀。”唐辛学着他的样子左右看去,“就在这里。”
“你和爸爸约好了的?”
唐辛一愣。
她把自已和石玉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各自做过的那些事没有连贯性地讲述,连细节都没有,只是逐年推过去,他们的儿子竟然知道,这是他们俩的故事。
多神奇。
也许,就因为他是她和石玉的孩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心灵感应吧。
唐辛知道不是的,但她愿意相信,就是这样的。
这样,会让这个故事更加完美。
就好像,他们俩就应该遇到彼此。
然后,才有了以后,才有了现在的抱在他们俩怀里的两个孩子。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