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富强平时住在员工寝室，很少回家，这也是白福堂教他的，要表现出整个人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的形象，做领导干部的哪个不是全身心的工作，要有奉献精神。
可是今天白富强下了班直接杀回家。
一路上把一辆自行车踩出了火箭的速度。
把心中所有的怒气全都发泄在脚蹬子上。
三河村。
白福堂和丁菊花两个人正在吃晚饭。
最近几天老两口心情不错。
丁菊花破天荒地给自己倒了半两二锅头，配白福堂咪上几口。
白福堂感慨道：
“菊花呀，真是应了那句，东边不亮西边亮，前段时间被那件破事儿搞得心绪不宁，心烦意乱，说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那会儿还对你，整天大呼小叫，吹胡子瞪眼的，现在想想，是我的不是。”
丁菊花刚刚一小口白酒下肚，五十多度的二锅头，呛得她眼泪直流。
赶紧塞了两口炒鸡蛋进嘴，才稍稍好一些。
伸出舌头，拿手掌边扇边说道：
“当家的，你能这么想我比什么都高兴，那大半年的时间，我们家就跟天塌的一样，好几次半夜睡着睡着，我都哭了，怕吵着你不敢哭出声，那么多的钱，就这么没了？”
“来的时候像是大风刮来的，没的时候又像是大风刮去的，我心疼的呀，我知道你比我更难受，这些钱都是你辛辛苦苦挣来的，那段时间你骂我凶我，我都逆来顺受，我就盼着哪一天你过了心里这个坎，振作起来，再现当年的雄风。”
白福堂呵呵一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
“是啊，对我们家来说是个灾难性的事件，不过幸好，现在已经雨过天晴了。咱们家马上就要迎来第二春了，富强的事儿经过我这段时间东奔西走，想尽一切办法，已经办妥了一大半了。咱们儿子马上就要做公社主任了。”
“当家的，这事儿真有这么大的把握，这么大的公社，咱们儿子真能一步登天做主任？其他人没反对意见。”
“哈哈哈哈哈~~~~咱儿子赶上了好时候，国家现在不要有经验的老头，要有干劲的年轻人，咱儿子是大学生，又和赵解放走的那么近。”
“赵解放那里我去了五次，总算把他拿下了，他已经答应我，提富强做接班人，连红头文件都拿出来给我看了。”
“再加上富强这四年在公社干的不错，上上下下的人缘也都很好，我之前悉心教导他，哪怕是条看门狗，时不时的也要丢根骨头。”
“这孩子听了我的，公社里人人都夸他是个有为青年。哪怕公社要投票选举，我也一点都不担心，咱儿子百分百能上，哈哈哈哈哈哈。”
白福堂说到这儿，自己拿起酒杯深眯了一口，深深的哈了一口气，回味悠长，又往嘴里丢了一块猪鼻子。
前段时间白福堂足足掉了40斤肉。
现在心情好了，又吃回来了十几斤，又开始吃猪头肉了。
丁菊花乐的直拍大腿。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哎呀！生了个争气的儿子，富强有了出息，咱们家就有希望了，当家的，他们公社恐怕不止富强一个大学生，我听说他那个高中同学也在里面，会不会对咱们富强有什么威胁？毕竟像公社主任这样的大肥肉谁不想吃？我看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
白福堂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舒舒坦坦的靠在藤椅上。指着指定菊花说道：
“多虑了，多虑了，你说的那个叫陆天明，和咱们儿子既是高中同学，又是同一年进的公社，不过这小子一根筋，脑子不会拐弯儿。”
“我已经打听过了，他这4年在公社干的都是一些没人愿意干的苦活累活，而且这个人嘴巴也笨。富强跟我说，四年来，赵解放过生日，这小子有三年没送过礼，唯一送礼的一年，居然送了一本挂历，哈哈哈哈哈哈。”
“你说说看，这世上竟然有这种二愣子，送领导礼物送挂历的，你听说过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菊花也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个瓜娃子！！挂历！也亏他想得出来，哪个领导家里缺本挂历？唉呦喂，他哪怕拎两只老母鸡都比挂历好呢，这小子看来是个二百五，不是二百五做不出这样的事儿。”
白福堂边笑边说道：
“这小子以前跟钱副主任走的近，我估摸着他以为赵主任不干了，就会让钱副主任干，钱副主任不干了，就让他来干，没想到他打错了如意算盘，国家直接跳过了钱副主任这种不尴不尬的年纪，直接从年轻人里面选，反正他这块如意算盘啊，算是摔了个稀巴烂，哈哈哈哈哈~~~~~”
“而且在公社里。别人也不买他的账，一个月就拿三十多块钱的工资，拿什么跟人家处好关系？”
“哪像咱们富强，那会儿刚进公社，我每回去看他都带20条烟，让他有事儿没事儿分给公社的人，连门卫和干杂活的都别放过，现在公社里人人都夸他好。”
“这么一来，这个公社主任的位子非咱们儿子莫属，咱从4年前就开始计划了，别人拿什么跟我们比？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丁菊花乐的眉开眼笑，举起手上的酒杯。
“当家的，我打心眼儿里对你心服口服，一样找个男人，我咋找了你这么聪明的呢，别的男人最多只能看一里地，你不一样，你一口气能看十里地，把往后的事儿都计划的妥妥当当的，富强有你这样的爸也是他的福气，来，咱们再碰一个，为了咱们儿子大好的前程，干杯。”
白福堂得意的拿起酒杯。
老两口又深眯了一口。
丁菊花又辣的流眼泪，赶紧吃了一片猪耳朵。
今天丁菊花心情好，除了猪头肉，还买了一片猪耳朵。
猪耳朵可比猪头肉要贵多了。
虽说家里现在经济不比以前。
可是买这些吃食的钱还是不缺的。
老两口沉浸在儿子做了公社主任之后的美好生活中。
“当家的，咱儿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公社主任，以后的前程远大着呢。”
白福堂得意道：
“那还用说吗？我白福堂的儿子必须前程远大，我跟富强说过了，咱们目标一定要放的长远，公社主任只是他人生路上的第1步，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混到乡里去。再想办法混到县里去。最好想办法混个县长，那咱们老白家真就祖坟冒青烟，祖宗在天有灵也欣慰了。”
“当家的，你说的没错，凭咱儿子的本事。一定行，哎呀，做上这么大的官，以后这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的流到咱们家里来，我以后也要跟方秀芝一样，顿顿吃人参虫草，鱼翅燕窝，他妈的这回买了这么多好东西，我就闻了个味儿。”
哎呀，别急呀，以后有咱们吃的。
老两口聊得真开心，听到外面哗啦啦一声，好像是自行车倒地的声音。
“当家的，什么声音？你自行车没停好？”
“我停好了。”
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老两口一看竟然是儿子回来了。
丁菊花激动的赶紧上前。
“富强，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吃过饭了吗？今天妈做了猪头肉和猪耳朵，还有炒鸡蛋呢。口福不错呀，好儿子，来再吃一点。”
丁菊花说着转身从橱柜里拿了一个酒盅，倒了满满一杯。
白富强回来的这一路上，心里无内欲绝，气愤的不得了，胸腔里满腔的怒火，感觉都要炸了一般。
在单位里，他要维持自己的良好形象，不好发作。
只好憋到现在。
一回到家也不知道该从哪头开始讲起这个事。
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端起他妈给他倒的酒。
脖子一仰，一饮而净。
“唉呦喂儿子，喝酒别这么快，伤身，你先吃点肉，打打底，胃里有东西，不容易醉，也不伤胃。”
说着又给儿子添了一些酒。
这回没添满，添了半杯。
白福堂见儿子回来了，也是很高兴，他有件事儿正好要跟儿子说，就算儿子今天不回来，他也打算明天到公社打电话，让儿子有抽空回来一趟。
白福堂站起身，把大门一关。
“富强，你回来的正好，爸跟你说个事儿，上回赵解放对我说最终的拍板权在乡长手里，既然这样，乡长那里的工作也要做到位。”
白福堂坐到自己老位子上继续说道：
“咱们乡的乡长楚卫民，我和他打交道不多，村支书一般不到乡里开会。但幸好你爸不是一般人，你爸之前年年都能评上十大优秀村支书奖，奖状是由乡长发的，我和楚乡长也有过十来次接触。”
“虽然没有什么私交，每次都是在台上，他给我发个奖状。再发点奖品，说几句勉励的话，不过好歹也是混了个脸熟。你要是跟他提起我，他肯定有印象，每年都能评上优秀村支书的，就你爸一个。”
白福堂说到这里挺了挺胸膛，这是他为之骄傲的事儿。
“这么多村支书，唯独他年年能评上优秀村支书奖，这是他的本事，他的手段。”
白福堂继续眉飞色舞的说：
“爸想过了，赵解放那里爸出面合适，但是楚乡长那里，最好由你出面，一来显得真诚，二来借着送礼，给楚乡长留个深刻的好印象，楚为民这个人，和赵解放完全不一样，赵解放他老婆喜欢名贵补品，楚为民不喜欢这些，楚为民是个文人，他喜欢那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儿。”
说到这里，白福堂显出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神情说道：
“富强，放心吧，爸都给你准备好了，爸给你准备了两样礼物，爸打听到楚为民喜欢下象棋，托人买了一副象牙做的象棋，精美无比，可花了不少钱。”
“另外一样是一套文房四宝，称不上古董，但也绝对是佳品，文化人就喜欢这种琴棋书画的玩意儿，爸相信这两样东西送过去楚为民一定中意，在心里一定想你这小伙子有眼光会送礼，送到他心坎上去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福堂说到这儿开心的仰头大笑。
丁菊花也跟着乐呵呵道：
“当家的，真有你的，这么难买的东西你都能托人买到？”
转过头，又对白富强说道：
“富强好儿子，看看你爸为了你的事，多上心，将来你做了大官，挣了大钱，可千万别忘了爸妈，特别是你爸，军功章里你爸的功劳最大。”
白福堂眉开眼笑道：
“哎呀，哎呀，说这些干什么？自己生的儿子还不清楚吗？富强绝对是有良心的，再说，我们这把年纪了，不图别的，只要儿子好，一切都好。”
“对对对，你爸说的对，是妈多嘴了，富强是妈的好儿子。”
白福堂说话时，白富强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酒瓶，自己倒自己喝。
一眨眼，十几杯土烧酒下肚。
丁菊花在一旁听得乐呵呵，也没发现儿子一个人低头猛喝酒。
白富强此刻酒精上头，加上心里冒火，整个脑袋都要炸裂了。
耷拉着脑袋，十指插在头发里。
白福堂还在得意的说：
“富强，楚乡长那边可以说是咱们最后一关，只要把这一关打通了，那公社主任之路咱们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一帆风顺，只待下个月时间一到，赵解放那老家伙退下来。你就可以走马上任，成为整个黄原县最年轻的公社主任，你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爸以前让你跟紧赵解放那老东西，现在开始你要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你一旦做了公社主任，那么你的顶头上司就是楚为民了，以后你要对楚为民的一举一动察言观色，细细揣摩了解他的喜好。”
“楚为民他本身是大学生，是个有文化的人，不像赵解放是个大老粗，对楚为民绝对不可以用对赵解放那一套。”
“爸算过了，楚为民今年51，按他这个年纪升上去的可能性不大，也就是说他将会在乡长这个岗位上干到退休，那么你就有9年的时间。”
“你一定要好好利用这9年，9年之后爸希望你能接楚为民的班，成为乡长，富强你一定要.......”
“够了！！！够了！！！够了！！！”
“别说了！！！黄了黄了！！！”
“事情黄了！！！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没希望了！！！不可能了！！！”
“已经不是我了！！！不要再说了！！！”
“我脑子都要炸了！！！”
白富强砰的一下，站起身，像狮子般咆哮大吼！
把白福堂和丁菊花两个人吓得个半死！
两个人四只眼惊恐的看着儿子。
白富强此刻就像发疯的狮子一样，吼道：
“爸！！！妈！！！我回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件事情黄了！！！没希望了！！！我完蛋了！！！”
“我白富强完蛋了！！！”
“公社主任没我的份了！！！”
“我彻头彻尾的完蛋了！！！你们懂吗？”
“白富强已经被踢出局了！！！”
“没希望了！！！我完了！！！”
石化！！！
石化！！！
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