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清晨,承府。
秦良玉从张容那里得到了张献忠截断粮道的消息。
“奶奶,”马万年急匆匆跑进院子,“城北十五里出现数万流贼,似是李闯贼主力。”
秦良玉倒背着手在院子走了几步,悠悠道:“李闯贼虽迟但到,看来他们想欺负我川兵无援啊。”
站在旁边的张容眨了眨眼睛:“秦总督此言差矣,据我所知附近至少有三股明军。”
“东南方向的袁继咸,东北方向的吕大器,高杰手里都有重兵。另外刘良佐,王之纲,李际遇等人也在追缴流贼。”
“时间不用太久,多则半月少则数日就能等来援军。”
秦良玉苦笑一声:“张容啊张容,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秦总督此言何意?”张容一脸认真的问。
“你的这些人里面除了袁继咸能派兵来救,其他人不会派一兵一卒。”
“不能吧?先不其他人,就凭吕大器的忠心和高杰与李闯贼的私仇,他们二人绝不会见死不救。”张容信誓旦旦的道。
“你错了!”秦良玉叹了口气,“吕大器和高杰手里确实有兵,但是能不能出兵想救不是他们了算。”
“那谁能了算?太子殿下?还是史可法?”张容急忙询问。
如果太子或者史可法了算,他会立刻修书一封将这里的情况告知南京。
让他们尽快派兵来救。
“不,”秦良玉缓缓摇头,“他们了都不算,是粮草了算。不出意外的话,高杰和吕大器的粮草要出问题了。”
“袁继咸的粮草都是屯田所得,所以他不会受到朝廷时局影响。能救本督的,也只有袁继咸一人了。”
秦良玉是四朝元老,她的政治敏感度不比朝堂上任何一个人差。
“秦总督是不是得到什么新消息了?”张容皱着眉问。
“呵呵,”秦良玉淡淡一笑,“不用新消息,用几个月前的消息就校”
“五月李自成兵败凤阳,随后一直往西徒汝南县一带,对不对?”
张容点头。
他身为东厂厂卫,这种消息还是知道一些的。
“李自成徒汝南县后,高杰和吕大器再也没有大规模用兵。我派人一查才知道,他们的粮草出问题了。朝廷虽然一直在给他们运送粮草,但每次运送的粮草只够使用十。”
“根本无法大规模用兵。”
嘶--
张容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南京朝廷里面有人不想尽快结束战事?”
秦良玉倒背着手在来回走了几步。
她先是抬头看了一会万里无云的空,随后又盯着脚下干涸的土地沉默良久。
她心里知道答案,却没有回答张容的问题。
南京朝廷有人想快速结束战事吗?
有,但不多。
最起码在她看来,想持续战争的人远比想结束战争的人多。
只要流贼不灭,朝廷就得一直用兵。
用兵就得花钱。
军饷,粮草,武器,甲胄,战马等各种军需物资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只要朝廷往外花钱,官员们就能借机捞钱。
再加上太子在南京监国,黄河以南的事基本上都由太子定夺。
于是乎南京朝廷的官员手里便有了实权。
在金钱和权力的双重诱惑下,南京官员绝不会让流贼覆灭。
他们会在流贼不行的时候拽明军后腿,以此达到养寇自重的目的。
武将养寇自重为了自保,文官们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手中好不容易有了权力和金钱,怎会轻易放弃?
东厂厂卫张容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当然知道。
知道也没有办法,因为这不是他能解决的事。
可悲的是他还不能跟上边,只能让上边的人自己猜。
能不能猜到,全看上边饶赋。
做人不能太精明。
尤其是作为皇帝的奴婢,他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只能单纯的执行命令。
一旦对太子和皇帝掏心掏肺,太子和皇帝早晚有一会掏了他的心和肺。
“秦总督,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吗?有的话尽管开口。”张容看着满头银发的秦良玉,心中有些不忍。
这位七旬老妪身上背负了太多重担,他能帮则帮。
“你是陛下和太子的内臣,我不敢用。”秦良玉缓缓摇头。
“我自愿帮忙,更何况降服李定国还需秦总督亲自出马。你帮我,我帮你,两难自解。”张容满脸赔笑。
秦良玉思索片刻后起身回屋坐到书桌旁边。
他拿出两张信纸,给李性忠和李定国各写了一封信。
确认信的内容无误后,秦良玉将信装进信封递到张容手里。
“这里有两封信,一封给李性忠,让他马上进入湖广帮我牵制张献忠。另一封信是给李定国的,他看完信的内容后大概率会投降。”
“秦总督信里写了什么?”张容又惊又喜的问。
“别问,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张容离开后,秦良玉又提起笔给崇祯写了一封密信。
做完这些事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朝廷内部的事处理完了,接下来要把心思放到战事上来。
此战关系重大。
若胜,则在战略上重新回到主动地位。
若败,则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八月二十二,李自成和张献忠同时兵临承府城下。
在他们主力到达前的一个时辰,秦良玉得到了让她十分震惊的一个消息。
南直隶秋闱时考生集体罢考,整个南京朝廷乱作一团。
按理朝堂乱不会影响地方用兵。
但...
考生们的胆子太大了,直接堵了南京六部衙门的大门。
其他衙门还好,对战事影响不大。
可南京户部和兵部的停摆直接影响了军饷的发放和粮草的运输。
马万年看完密信的内容后脸色惨白:“奶奶,咱们是不是没有援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