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锦茵便推开门,同往常一样,向着绣坊赶。
昨日瞧见裴晏舟,她虽带着决绝之意,想好了不会再与他有所牵扯,这人的出现,也仍是让她少睡了一个时辰。
宋锦茵眼睑透着疲倦,抬手摸了摸肚子。
少睡一个时辰便意味着,她来不及给自己弄早膳。
只是心中骂着裴晏舟的话还没说上几句,她就被前头小街上的热闹给引去了心神。
今日街口不仅有热气腾腾的枣糕,还有米糍,包子,甚至还搭了几个汤面和馄饨摊子,是她来这的日子里,这处头一次的热闹。
“姑娘来啦,今日还吃不吃枣糕?”
老伯瞧见她,乐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自然地熟稔,说话间还透着朴实。
宋锦茵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末了还是不太适应这处的热闹,转头看了看从小院出来的这条小巷。
确实还是老旧狭小的模样,是洛城里便宜又稍偏的地界。
“老伯往后都在这头卖枣糕了吗?这处买的人可多?”
“多倒是不多,但是钱够,今日只要一块?那我给你挑块大的!”
“小些就好,我还想去吃块米糍。”
宋锦茵赶忙摆手,一时也没察觉老伯这话里的不对,只是她虽拒绝了老伯的好意,但递来手上的枣糕,也还是有好大一块。
宋锦茵不愿占老伯的便宜,将剩余的几文钱一并塞了过去。
“老伯,这......”
“使不得使不得,之前给的足够了!”
话音刚落,卖枣糕的老伯一下就退开了几步远,宋锦茵愣了愣,只得连声道谢。
待行出这条街,宋锦茵手上已经拿了好几个油纸包。
都是只想尝一点点,却莫名被塞满了一手。
小街上热气腾腾,白雾缭绕。
宋锦茵弯眸一笑,心中沉闷散了不少,直到踏进绣坊。
绣坊里今日也颇为热闹,三三两两的人凑在外头,也不顾这寒凉天,像是瞧见了什么稀奇事。
宋锦茵一边想着打听秀秀的消息,一边顺手将吃食分给了旁人,瞧见那个干粗活的小丫头时,还给了她一整包饼子。
“宋辞姐姐这是......”
“买多了,洛城人真大方,买两块饼子还能送上不少。”
“有吗?”
小丫头想起自己爹娘上街卖粮食,倒不是为人抠搜小气,只是都为着过日子,一丁点对不上都会和别人算得清清楚楚,哪还有的送。
不过小丫头并没有多想这事儿,而是拉着宋锦茵站到一边,捂着嘴道:“宋辞姐姐可有听说今日绣坊的事?”
“今日绣坊?”
宋锦茵神色收了收,心里隐隐想到了秀秀。
她心底并不愿裴晏舟的人下狠手,毕竟昨儿个应当有人瞧见了秀秀来寻她。
到时候玄卫长剑一抽一挥转了身,剩下的那些麻烦事,指不定就会落到她身上。
“就是之前欺负姐姐的秀秀。”
小丫头忍着笑,同宋锦茵凑近了一些,“她昨儿像是同人吃了酒,钻进茅房里睡了一夜,今儿个被干活的阿婆瞧见叫醒,闹到绣坊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睡,睡在茅房?”
宋锦茵顿时没了胃口,但亦是睁圆了眼,一脸好奇,“可这样冷的天,她如何能在那地方睡一晚?”
“所以说她是吃醉了酒呢,自己还在绣坊里寻了床褥子过去,阿婆说,那褥子上的金线都不闪了,全是泥。”
宋锦茵收起了正在吃的东西,反倒是小丫头说完,还朝着热气腾腾的饼子咬下了一大口。
这样的事,就算秀秀身后有辛绣掌撑腰,也足以让绣坊里的姑娘议论上好些时日。
宋锦茵也不例外。
只是此时秀秀不在,她也不知这事同昨日那些个玄卫,有没有关系。
进屋时,宋锦茵在自己的小桌前瞧见了一块包好的饴糖。
她抬眸往四处看了看,并未瞧见其他人手上有相同的小东西。
“给你你吃就行了,还怕下毒不成!”
许是秀秀出了这么件事,莲香瞧谁都高兴,见着宋锦茵站那跟个木头似的,她停下同人说笑,侧过头来瞧她。
她桌上是一块米糍,宋锦茵看了一眼,像是刚刚她抱着进来的东西,只是她不太记得自己有给过莲香。
“这饴糖是?”
“莲香家里卖这些的,给咱们几个都送了一块。”
旁边有年轻绣娘凑了过来,同宋锦茵解释了一句,
见她只是诧异,并未有其他神色,那绣娘又小声道:“你上次同辛绣掌说的那副金蝶穿花图,若是继续绣的话,可能叫着我瞧一瞧,教教我?”
“当然可以,只是说教,我怕是还没那个本事,姐姐可以自己看看针法。”
宋锦茵点头,没有一丝犹豫,神色坦荡。
反倒是转过来瞧她的莲香皱了皱眉。
这丫头果然是个笨的。
现如今只要没成为厉害的老绣娘,哪有愿意让人瞧见真本事,给机会让旁人压过自己一头的。
也就是碰着她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
思及此处,莲香撇了撇嘴,抬手在二人之间挥了挥。
要不是今天接了宋辞一块米糍,又听见秀秀出了这么大的笑话,她才懒得开口。
“诶诶,你要学针法自己私下去学,可别用我这块糖来说话。”
“我晓得的莲香姐,只是之前看着宋辞不爱开口,这不今日搭上话了,自然就多说了一句。”
“那也该是你私底下的事,再说了,如今请师傅,可都是要送东西的!”
莲香说罢又看向把饴糖放进嘴里的宋锦茵。
不知是不是糖很甜,她还颇为高兴地弯起了眉眼,点了点头。
毫不在意的模样,让人瞬间就没了脾气。
莲香一开始虽是抱着利用宋辞去气秀秀的打算,但发现她不过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后,便放弃了那个念头。
如今没了那等利用她的心思,再一看她的脸,像是比前几日还要更好看了一些。
“真是麻烦,一点脑子都没有。”
莲香嘀咕了一句,顺手就拿起那块米糍吃了起来。
她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接一块米糍给一块糖,她也不亏。
而除了适才的那个绣娘,今日还有不少人围上来同宋锦茵说话,虽只是闲聊,却明显同前些日子不同。
宋锦茵知晓,这与昨日吴绣掌寻了她有关。
她噙着浅笑回应来人的话,语气温柔,不急不缓。
今日比她想的要顺畅不少。
路上瞧见了热情的摊贩,想算计她的秀秀遇了那么一遭,连同屋的绣娘也暂收起了打压。
虽然这样的示好带了些目的,但比起在国公府,姑娘们的这点小心思,只像是写到了脸上,半分都不用去猜。
让她就算知晓被人打了主意,也只觉轻松自在。
只是忆起国公府,宋锦茵突然又想起了那人。
昨日他并未同以往那般强行困住她,也没有开口威逼。
兴许是为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兴许这一路行来,他同自己一样,终是生了倦意。
只是不管如何,若裴晏舟愿意放了她,如今这样的日子,她倒真能好好过下去。
......
而宋锦茵住的那一处小巷,此时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此处一早便有人出门做买卖。
有些挑着豆腐,有些提着干货,都是辛苦劳作的百姓,也都在看见那一片突然热闹的街口时愣了愣。
裴晏舟亦是在宋锦茵推门时便已经守在了院口。
一道木门,他在里,她在外。
他没再住回钱来客栈。
因着仓凛的劝慰,他像是在冬日里瞧见了春。
他看着宋锦茵从小院离开,同那些个摊贩说说笑笑,那颗寻她的心终是落了回去,又感受到了一丝生机。
连着的小摊升起一整片雾气。
裴晏舟瞧过去时,白雾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头。
宋锦茵就这样站在她喜欢的烟火气里,一片朦胧,若隐若现。
旁人怎么瞧都瞧不清楚,唯独裴晏舟。
他一下便寻到了她的身影,也瞧见了她温温柔柔的乖巧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