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就是想尽快把我赶走。
但我看他的眼神,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怎么说呢……这个道士,似乎不是个江湖骗子。
本来我还想在劝两句,可对方根本就没有要停手的意思。
这是人家接的活,我一个外人确实没资格说三道四。
江六子也对我说过一句话,“多管闲事,英年早逝”,还是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我想了想,无奈还是走了。
可迫于好奇心,我并没有走远,而是和杨箐回到人群里,继续围观。
我很想知道,他这么缝尸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一个村里的老伯突然跟我搭腔:
“娃娃,你是缝尸匠哦?”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我听家里大人说的。”
说完,我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老伯身材佝偻,有点儿驼背,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旱烟味。
本该是绿色的胶鞋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黄土壳子。
他卷着裤腿,小腿上全是犁刀划的伤。
对于这样的农民,我其实很有亲切感。
小时候我在陈家村,村里人几乎都是和他差不多的打扮。
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应该是刚从地里回来。
老伯恍然一笑,点了点头说:
“这种事,你一个小娃娃可不敢去掺和,不然回头是要遭撞客的。”
他和大多数成年人一样,是担心我三魂未全,晦气缠身。
我知道他是好心,但我毕竟是个缝尸匠。
既然不能明着阻止对方缝尸,那也许可以利用一下这位老伯。
只要主家露面,接着再让他知道这么缝尸的后果,想必眼下的问题应该能得到解决。
想到这儿,我主动和老伯搭腔道:
“伯伯,这么缝尸肯定要出事,我们村上个星期才死了个姐姐,但就是缝尸出了问题,闹得可凶了。”
老伯一听我这话,表情当即变得严肃了起来。
同时,我的话也引起了周围其他人的注意。
他把我往人群后面拽,确定那个道士听不见后,他才问我:
“娃娃,这话可不兴乱讲的昂,你哪个村的?”
我心里早就想好了要怎么说,于是便直接告诉他,我是西郊刘家村的。
自打那天从刘家村回来后,小翠的案子紧跟着就闹大了。
电视里地方新闻天天播,各方都在介入调查。
虽然是远郊,但毕竟死了那么多人。
而且江爷老早就说过一句话,“关上门,东窗事发……”
他当时预料到的,应该就是现如今的局面。
总之,刘家村的事,现如今在沉江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这位老伯显然也知道,否则表情不可能如此凝重。
周围村民们小声议论着,时不时还有人向我发问:
“娃娃,你们村死的那个闺女是你啥人?”
“听说你们村死了十几口子,真的假的?”
“你家大人上电视了没?”
……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我,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回答哪个问题。
多亏这位老伯,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眼睛眺了一下不远处的道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现在的确不是聊八卦的时候,人家那边还在缝尸呢。
老伯压低声音问我:
“你真是刘家村的人?”
我点了点头,把杨箐拉到身边回答道:
“嗯,这是我妹,我们俩是来上坟的。”
说着,我给老伯指了个方向。
老伯回头一看,有些疑惑地问:
“那边是片野坡,没听说谁家有坟立在那儿啊?”
我当即表示,说是我姐姐死了,刚落葬,还没过头七。
“我家里大人还在那边哭丧,我没吃早饭,所以才带我妹妹来这儿想弄点吃的。”
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江六子的影响,我这瞎话越说越顺嘴。
好在老伯没有深究,大概也是因为我年龄小的缘故,觉得我不会撒谎吧。
随后,他问了我一些关于刘家村里发生的事。
我毕竟是当事人,所以论细节,只怕有关部门都未必比我清楚。
结果等我把事情去头掐尾地讲完,在场的村民们纷纷发出了感叹:
“哎哟!我就说当街缝尸要惹祸!”
“别马后炮了,现在说这些有个屁用,那傻子他妈是什么货,你不知道啊?”
“说的是啊,那个死老妪,心思毒着呢!”
……
老伯担心这些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于是赶忙劝大家先安静。
他带着我往前凑近了些,然后问:
“娃娃,你可得看仔细了,现在还有啥问题不?”
眼看目的达成,我便直言道:
“唔,我只记得来我们村缝尸的师傅说过,曝尸见光死,下雨见凶邪。”
一听这话,周围人纷纷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可不是我瞎说,缝尸手札里就这么写的。
在葬法上,无论是火葬还是土葬,都忌讳尸身浸水。
水火不相容,如果火葬,那很有可能会引发火灾!
轻则起火走水,重则尸变化煞。
书上记载的“旱魃”,就是尸变化煞后的一种火煞!
如果是土葬,道理也一样,二者同样相克,且引发尸变的概率会更大。
阴行里最常见的大煞就是土煞,因为它几乎涵盖了所有僵尸和行尸。
我之所以要这么说,就是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果然,这些一年四季下地干活的农民,他们只要看看天色就知道今天会下雨。
不一会儿功夫,几乎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老伯面色凝重地又问我:
“那你们村最后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我耸了耸肩回答道:
“没解决,后来缝尸的师傅和翠姐家里人都死了。”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但这真不是我要故意吓唬他们,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缝尸刘忘了规矩,死了。
林姐不懂规矩,也死了。
我就算按照规矩做事,恪守着每一条禁忌,不差点儿也死了么?
罗老三总对我说,规矩就是规矩,谁不守规矩,事后必然要遭报应!
言尽于此,接下来,就算我还有别的话想说,那也不是对他们说了。
经过我这一轮煽风点火,村民们已经认定那道士是个祸害。
然而,就在我以为即将能把主家引出来时,那个道士又做了一件犯忌讳的事!
我瞥见那个道士拿了一块黑亮黑亮的东西出来。
仔细一看,那竟是一柄尖锐的铁器!
他将铁器从尸体的伤口中塞进去,而且还不止一处!
我看得冷汗涟涟,暗自心惊。
他不磕头、不供阴香,既不唱缝尸咒,也不用缝尸线,可以说,从头到尾他都在犯忌讳。
本以为到此为止了,没曾想,他身上居然还藏着铁器!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往下缝了,毕竟“尸触铁,断阴阳”,这可是缝尸的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