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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不够,不够!
    “传朕旨意,宣姚广孝、徐增寿、李仕鲁、苏谨、任亨泰觐见。”

    “遵皇爷喻。”

    这一夜,朱棣再也没能睡着,每每闭上眼,就仿佛看到无数人来找他索命。

    “尔欲除朕,就莫怪朕心狠。”

    此时已是寅时,大部朝臣已在承天门外等候上朝。

    巡察御史有些奇怪,一向准时的景大夫却没有出现,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记上迟到的时候,承天门忽然开了。

    赞礼官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看到门下站着的居然是黄俨。

    “陛下口谕,今儿罢朝一日,各位大人请各自回官衙上衙去吧。”

    景清刺杀之案爆发之后,直接在宫内被朱棣密捕,消息暂时没流出宫外。

    昨日在宫内当值的所有禁卫,俱被纪纲扣下盘查,就算宫女、太监也不例外。

    这个时候的大明皇宫,还没像后来那样被透成了筛子,宫纪森严。

    宫外唯二知情的人,恐怕就只有苏谨和姚广孝。

    “几位大人留步。”

    苏谨叹口气,虽然不知道昨夜朱棣做噩梦的事,但心里清楚今日罢朝,恐怕就是要处置景清,及其...

    “慎之,昨日宫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任亨泰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将苏谨拦下:“你肯定有事情瞒着老夫!”

    “唉...”

    想了想,苏谨还是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苏谨的复述,任亨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外焦里嫩。

    “啥?你说景清刺杀陛下!!!”

    “这怎么可能!”

    不止是任亨泰,李仕鲁、徐增寿同样一脸懵圈:“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来的本事刺杀陛下?”

    “是啊,更何况,景大夫和陛下不是私交甚好吗?”

    要不是人太多,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

    “各位老大人”,苏谨苦笑摊手:“事,就是这么个事,一会陛下大开杀戒的时候,还请诸位帮着劝劝。”

    徐增寿哼了一声:“若慎之所言属实,刺王杀驾,自古以来俱是裂族大罪,有何好劝?”

    任亨泰面露不忍之色,却什么都没说,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也同意徐增寿的说法。

    “各位,夷三族,夷九族你们听说过,可你们知道什么叫‘瓜蔓抄’吗?”

    “啥玩意儿?”

    徐增寿一脸纳闷,正准备再问,却发现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前。

    “各位大人,请稍后。”

    黄俨躬身向御书房走去,还没迈出两步,里面便传来朱棣疲惫的声音:“让他们都进来。”

    “喏。”

    几人迈步入内,看到朱棣正一脸疲惫的仰坐在暖榻上,双目阴沉。

    任亨泰几人叉手行完礼,朱棣随手指着早准备好的锦凳:“平身,都坐吧。”

    轻轻吃了一口茶,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这才抬眼看向几人:“事情都知道了吧?”

    “这...”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苏谨叹口气:“臣刚刚将大致经过,给诸位老大人讲过了。”

    “嗯。”

    朱棣没说什么,眼中露出一抹凶光:“宗孔,你是刑部尚书,又兼着都察院,你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景清?”

    李仕鲁闻言起身,声音冰冷:“夷三族。”

    “不够。”

    连个磕绊都没打,朱棣就否了李仕鲁的建议:“古雍,你是大理寺卿,你来说。”

    “这...”

    任亨泰看了一眼苏谨,后者摇了摇头,轻轻比出一个‘九’的手势,“九族?”

    朱棣哼了一声:“不够!”

    任亨泰惊恐的向朱棣望去,九族消消乐都不够?

    难不成陛下这是要,再掀起一次类似于方孝儒的大案?

    随手将一份手写的草纸递给黄俨:“去,给诸位大人瞧瞧。”

    黄俨很有眼色的将草纸先递给苏谨,后者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转给姚广孝。

    表情毫无波澜,似乎在看到之前,就猜到是这个结果。

    姚广孝看完,同样面无表情:“陛下如此处置甚好,以免再有不知好歹之徒仿效。”

    说完,将草纸递给李仕鲁。

    “...夷其九族,尽掘其先人冢墓,籍其乡,转相攀染...”

    看到一半的时候,李仕鲁整个瞳孔瞬间放大,嘴唇剧烈的颤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

    任亨泰顿觉不妙,从他手中将草纸抢了过来,继而大惊失色:“陛下!景清乡里何罪?为何要如此大肆株连!”

    任亨泰这才明白,苏谨所谓的‘瓜蔓抄’是什么意思!

    陛下竟然要把景清家乡的邻里全部杀光,凡是跟景清有任何辗转关系之人,全部都要受到株连!

    怪不得要称之为“瓜蔓抄”,原来是顺藤摸瓜,一个都不放过!

    任亨泰痛苦的闭上眼,这一瞬间,他似乎看到景清家乡未来的下场——

    村落变成废墟,百里无鸡鸣,处处无人声,唯有白骨皑皑...

    徐增寿看到朱棣要如此处置景清案,也吓了一跳。

    但身为朱棣的亲亲小舅子,头号铁粉,却表示无条件的支持。

    “定国公!”

    任亨泰目眦欲裂:“你是想让陛下留下千古骂名吗!”

    他指着草纸,双手都在颤抖:“尔欲陛下效商纣耶!”

    “哼!”

    徐增寿还没说话,就听到朱棣不满的冷哼。

    你说朕效仿商纣?

    难道朕在你心中,就是残暴不仁的昏君?!

    任何人自知失言,拖着年迈的身子巍巍而跪:“陛下,臣失言,请陛下处置。”

    李仕鲁赶紧上前打圆场:“陛下,古雍不过一时惊吓才口无遮拦,并非心中本意。”

    “朕自然知道,古雍平身吧。”

    “多谢陛下。”

    任亨泰自知这时候再说什么,只能招致陛下反感,频频给苏谨使眼色,想让他劝一劝。

    可苏谨仿似没看见一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眼神悠悠看着窗外。

    “陛下”,李仕鲁苦笑张嘴:“如此处置...是否太过苛烈?景清固然该死,但乡人、百姓无罪啊。”

    然而,朱棣却理都懒得理他,眼睛直接越过他,看向其身后。

    那里,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正面无表情遥望着窗外。

    “谨弟,想必你是支持朕的,对吧?”

    苏谨闻言,回过头微微一笑。

    他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朱棣面前:“陛下如何处置逆臣,臣无话可说。”

    朱棣嘴角微微勾起,正准备说什么,却疑惑的看到苏谨轻轻除下自己的官帽,就伏于地:

    “臣不敢指摘陛下圣意,请陛下允臣告老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