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布爷养的鳄鱼,数十条,平时的时候浮在水面上跟一截截的枯木似的,那里的水常年都是红色的,因为会投放最新鲜的食材进去。
都是活物。
或牛羊。
或,人。
布爷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其中人口买卖就是来钱的大头,其次就是毒品交易。
江年宴在被布爷的人带走的头三年的光景,他从不知道布爷的行踪,第五个年头,他也不清楚布爷的老巢在哪。
布爷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那时候只有一个人跟我交好。”江年宴淡淡地说。
虞念一激灵,“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是,千城。”江年宴点头。
虞念呼吸一紧,因为这个孩子牵扯到了她的父亲。
“千城也是自小被拐卖,多年以来也没有家人来找过他,甚至那里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出身。后来兜兜转转的他被带到布爷那里,比我待的时间要长,像是布爷做的那些赚钱生意,都是千城后来偷偷告诉我的。”
布爷培养一批人,无非就是用来做打手,再优秀的就有机会成为布爷身边的人。
千城说,“至少要到十八岁,才有机会跟在布爷身边,在这之前都要经过反复训练。”
能最后走到布爷身边的,至少在身手上相当强悍。当然,身手只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还得有冷静的头脑和极其稳定的情绪。
没人会告诉江年宴他被绑架的真相,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接近布爷。
不想,却在他十五岁那年被虞翼远选中。
“我一直以为虞翼远选中我只是意外,后来才知道是虞翼远主动去东南亚挑的人,见我身手不错,又会说,所以才选我去了虞家。”
虞念紧张地咽了口水,问他,“我父亲怎么知道你身手不错?”
江年宴目光沉沉,一时间沉默。
沉默得让虞念心里惶惶的。
良久后他才开口,“狼。”
“什么?”虞念震惊。
“谁能在狼口里逃生,谁就有本事做你的贴身保镖。”江年宴一字一句说。
虞念只听见大脑嗡地一声,许久喃喃,“不对……怎么会是这样呢?你之前不是说很感激我父亲吗?不是说她救了你吗?”
江年宴点头,“没错,我在虞家好多年,一直以为是你父亲救了我,但后来才知道,那场狼口脱险就是因为你父亲想要选人。”
虞念倒吸一口气。
她很难去相信,可这又是事实。
狼口逃生是测试他们身手的办法。
但那些人从没告诉过他们这是一场测试。
而是在一晚他们睡得很熟的时候将他们豆拎了起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场地。
像是一个表演台。
跟江年宴同行的共有八人,年龄不一,其中就包括千城。
江年宴听说过狼口逃生的事,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之前看见有几具尸体被拖回,轻则遍体鳞伤,重则肢体分解。
都是在表演中丧生的。
他们成了有钱人用来赌博享乐的筹码,而那个场所,听说叫封窑。
当几头狼被放出来的时候,江年宴就知道他们进了封窑。
台下坐着什么人看不清,因为台上的光很刺眼,而那一头头狼得眼睛很寒凉。
在狼被放出来之前,他们是挨了一顿打的,就是要看他们在受伤的情况下如何逃生。
江年宴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幕。
台下人声嘈杂,他们都被编了编号,所有人都在下注,就跟赌马一样。
只不过他们还不如马。
马不管跑输跑赢都会得到善待,除非赌马的客户凶残要杀了跑输的马。
而他们,一旦输了句是个死,赢了的话也不过伤痕累累,能不能熬到回去不一定。
几头狼同时冲过来,在狼的眼里他们都是美味的食物。
那一幕充满了血腥。
江年宴听得到骨头碎裂的声音,是别人的。
他顾不上别人,选择跟千城并肩作战。
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记得他生生折断了看台上的装饰木梁,以断口的锋利作为武器来对付那些狼。
等到狼吓得不敢再靠近时,他手里的木棍都是血红的了。
当时他单膝跪在地上,以木棍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身上得衣服都被狼爪子撕破了。
还有千城,虽说跟他一样逃过一劫,但身上已是伤痕累累。
他俩是同行人中年龄最小的,所以在开赌局之前没人押注他俩,结果就只有他俩幸存下来。
一时间输钱的那些人恼怒不已,他俩成了罪魁祸首,声称他们两人作弊,要活活打死他俩。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就在有人要对着他俩动手的时候,有个人站了出来,斥责这里颠倒黑白,谋害人命。
当时那人说的话江年宴都听进耳朵里,还想着这什么人?竟然还要在这种地方讲道理?
果然,负责人闻言后像是听到笑话似的,问他是不是初来乍到不懂封窑规矩?
那人冷言,什么封窑不封窑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俩既然赢了就有活下去的权利!
后来那人就走到他俩跟前,问他俩,想不想跟他走,离开这里。
江年宴当然想。
不料负责人说,两人只能带走一个,否则都别带走。
那人最后选了江年宴,但跟他说,你放心,我会找医生给你朋友治伤,一定不会让他有事。
“那个人就是你父亲。”江年宴对虞念说,“他将我带走之后也的确履行了承诺,为千城找了不错的医生,直到千城无事。”
他语气低沉,“我很长一段时间认为,那次就是你父亲被朋友带进了封窑,他对于封窑的事毫不知情,救我出水火也不过是机缘。”
说到这他笑了,唇角悲凉无奈,“是我想浅了。”
虞念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你……是怎么知道一切都是我父亲安排的?”她还是不愿去相信,谁不准真就是误会呢?
江年宴抬眼看她,眸底像是沉沉暗夜,“就在你看见我用枪指着你父亲的前几天,而那天的上午,是我亲手重新埋葬了千城的骸骨。”
“千城的骸骨?”虞念愕然。
“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千城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就那么被人无名无姓地埋在荒野了。”江年宴一字一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