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躲了三天,觉得风头差不多过去了。
才敢偷偷摸摸往家里挪。
一路上他东张西望,风声鹤唳,胆战心惊。
生怕哪里冲出几个人来追他。
连村里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都顾不得了。
终于,家已在望。
阿杰左右张望了一下,没人。
走到堂屋门口,还是静悄悄的,他这才放下心来。
还是熟悉的家,只是,怎么看起来有些破败?
破败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家了。
除了墙壁,没有任何能用的东西。
满地都是瓦砾,木板的碎片。
屋里的光斑又增加了一倍还多。
是的,这几个人走之前,重点关照了屋顶。
厨房,堂屋是重灾区。
整个屋顶大大小小的洞超过了一百个。
阿杰站在门口,茫然失措,他有些傻眼。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爸哪里去了?
往房间走去,脚下踩着瓦砾“咯吱咯吱”的响。
屋内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谁——呀?”
阿杰偷偷趴在门边往里望,一眼过去如遭雷击。
“爸”!他眼睛瞬间红了。
这是前两天,追着他满地乱跑的爸?
汤水根躺在床上,两眼无神,虚弱不堪。
整个人看上去像老了十岁,头发都开始花白。
床前地上有踩碎的煤灰还有血迹。
难道?这些家伙来过了?他们把爸打伤了?
“畜生!你还知道回来!?”
汤水根猛然暴喝。
但这下牵动了伤处,他止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一咳嗽起来就根本停不下来。
鼻涕,痰,涎水,血丝,眼泪都顺着嘴角流下来了。
接着,他开始喷射呕吐。
那两记老拳,重伤了他的脾,胃,肝,胆。
这对一个53岁的老头子来说,实在是无法承受的痛苦。
汤水根把中午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在地上流了一地。
后面,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吐的,只能干“玉e”。
阿杰呆呆傻傻的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转身出去找人,迎面碰到外婆端着一碗药汤。
幸亏外婆小心翼翼走得慢,不然药汤都被碰洒了。
“阿杰,你回来了?”外婆说。
对于阿杰,她实在是无语。
“罗奶奶,我爸他怎么了?”阿杰说。
“被要账的人打了。”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我要去找他们...”
“得了吧,还是先看看你爸的情况再说。”外婆喝住了阿杰。
阿杰只好闭嘴。
他跟着外婆进房间。
“混账东西,给我滚出去!”汤水根恨铁不成钢,看到他就忍不住暴怒。
“爸,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都是我不好,你打我吧...”
“他们把你打成这样,我要帮你报仇!”
“闭嘴,你给我滚回来。”
“自己想想,你打得过谁?
“要是他们把你也打伤了,我怎么办?”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阿杰扑到床前跪下,摸着他爸的手臂。
刚刚剧烈的咳嗽呕吐,让汤水根浑身都出汗了。
他恶狠狠的瞪着这个儿子。
这个让他又恨又气的儿子。
痛苦,悲伤,怨恨,同情,仇视...
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眼里闪现。
他高高扬起了右手,使出全身吃奶的力气,狠狠的扇在阿杰的左脸上。
阿杰看到了爸的手扬起来,但他不想躲,也不能躲。
这是爸原谅他的唯一机会。
“啪”!阿杰的脸上出现了五个手指印,火辣辣的疼,并且迅速红肿起来。
很快,阿杰的左脸,就像嘴里面含了一个橘子一样,红肿得发亮。
汤水根的手掌继续雨点般落在阿杰头上。
但已经没有了力道,只是机械的挥动。
把药汤放在床尾,外婆掏出欠条。
“这是欠条,已经拿回来了。”
阿杰接过,狠狠的撕得粉碎。
他恨恨的说:“爸,我向你发誓!一定要把老虎机戒掉,要不然我就是狗娘养的!”
“还有,要是我再偷东西,那就剁了这双爪子!”
父子俩抱头痛哭。
外婆在边上看着没有说话。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只希望阿杰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
外婆从家里搬了一个椅子过去。
要不阿杰家里连个坐的东西都没有。
“你要是有空,去把屋顶收拾一下吧。”
“万一下雨就麻烦了。”
“可能会少很多瓦。”汤水根说。
“没事,我家还剩下一些,你让阿杰拿来用吧。”
“谢谢奶奶,我知道了。”阿杰很是感激。
阿杰花了两天半的时间,才把屋顶收拾完好。
因为很多瓦被打烂了,即便把外婆家多的都拿过来,还是有些地方不够用。
无奈之下,阿杰把瓦的间距加大了。
以至于下中雨没事,下大雨堂屋里就有好几个地方漏水。
瓦片太薄了,厚度明显不够。
现在,就是把家里的东西重新添置了。
舅舅带着阿杰,骑着两辆三轮车,去旧货市场淘旧货。
200块用完了,淘到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个书桌,一个中等大的水缸以及一些能用的椅子。
厨房里的东西,又花了100块钱。
除了买药的钱,现在卖地的钱已经了结。
“买药的钱,还剩下45块钱,以后就由你买了。”
“瓦罐我等下拿过来。”舅舅说。
“好的,谢谢叔了。”
阿杰找来蛇皮袋,借了舅舅一把铲子,把屋子里面的碎瓦片装起来。
被砸坏的家具,和舅舅一起抬着扔到柚子树边上。
再打扫干净。
把蚊帐拆下来洗干净,晾晒起来。
再把三轮车上的旧家具抬进来,摆上。
现在好看多了,只是比以前少了一些家具。
起码过日子不成问题了。
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月过去很快,汤水根可以下地干活了。
队长来到了家里,把声明给了他。
晚上,汤水根来到外婆家。
“罗婶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客气啥,我们是邻居啊。”
“这是卖地的证明,请你收好。”
外婆接过,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外婆问。
“我想让小杰去长沙做事,天天在家怎么行呢。”
“是啊,长沙工资还高一点。”
“我联系到了一个亲戚,在某个工地,让小杰去做个小工。”
“也好,一个大小伙子天天窝在家里不像话。得去找事情做。”外婆点点头。
随着长沙城市进程加快,很多地方开始盖高楼大厦。
工地也是随处可见。
做工地是脏,累了点,但工资确实很不错。
“现在就等他过去了。”
“这是好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我想从你这里借点钱,他去长沙没有路费和吃饭钱。”
外婆想了一下,掏出来一百块钱。
“这钱不用还了,算我送他的。”
“希望他在那里能好好干,赚钱了将来娶个媳妇。”
“你也能享享清福。”
汤水根眼泪都快掉下来。
好人啊,婶子真是个大好人。
“那我就替小子谢谢婶子了。”
“你跟我客气啥呢?这样我可生气了!”外婆板起了脸。
汤水根转身抹着眼泪回去了。
他回到家,把小杰喊到堂屋。
汤水根说:“儿子,爸知道你洗心革面了。”
“但是你不能总呆在家里,你得出去工作。”
“我在长沙有个亲戚,在某个工地干活。”
“现在已经打好招呼,你就去他那里做个小工吧。”
“地址在这条子上面。”
阿杰接过,记在心里。
“在外面做事不比在家里,受委屈是难免的,该忍还得忍。”
“记住,不要和别人打架。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
“我不希望在医院或法院看见你,你爸丢的脸够多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明天,你就去长沙吧。去了工地,好好做事。”
“这是一百块钱,罗奶奶给的。用作路费和吃饭钱。”
“你爸我,还等着你娶妻生子,养老送终呢。”
阿杰眼眶湿润了。
“爸,我一定好好工作。”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车。”
就这样,这块菜地花了外婆1060元。
后面征收的时候,5万多元每亩,赔偿了将近1.23万元。
是十一倍的赔偿价格。
汤水根说:“这是罗婶子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