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咏月诗词,这一首可谓是千古一绝。
天上到人间,千里共婵娟,如是天仙化人之笔妙不可言,尤其是这字字句句出自一位道门大真人之口,在那句“欲要乘风归去”出来时,溪旁宾客当真觉得似乎下一刻举杯望月的道门大真人就要乘风而起奔月而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共情的浪漫,而是他们知道道门大真人本就是御空而行脚踏天地的能力。
“……好,好词,真人大才!”
大皇子鼓着手掌出现,接连为徐年叫了三声好。
他再度回来时,身边还跟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只露出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眸,在座诸位虽然看不见面纱底下的容颜,却不难猜出这女子应当就是九珍楼背后的那位神秘东家。
“天上的阴晴圆缺,人间的悲欢离合,这天人相对的意境当真是妙极了。”
“我觉得今夜赏月宴上赋诗作词的彩头便该归了徐真人。”
“想必诸位俊彦,应该都没什么意见吧?”
这谁能有意见?
原本有几个憋出了一首诗词想要拿出来凑个数捧个场也好,但徐真人这么一句明月几时有出来之后,便已经是拿不出手了,觉得自己写的这点玩意简直是在浪费墨水。
没有假郁芸纺之手,大皇子亲自拿起他添作彩头的那枚随身玉佩,要交给徐年。
其实原本大皇子都没打算再出现在宴会上,和九公主见过之后便该离开了,只不过这么一篇注定能够传世的名词出现,还是出自一位道门大真人之口,他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可就是太可惜。
只不过徐年却没有收下这枚玉佩。
“殿下错赞了,这首词其实是他人所作,我不过是听过之后记在心里,今夜饮酒望月兴之所至便吟了出来,未能提前明言让大家误以为是我所作,实在是惭愧。”
徐年摇了摇头,竖起的手掌轻轻推开而来大皇子递来玉佩的手。
兴之所至。
这是实话,不过大概率也和徐年本身酒量不高,但今夜却一口一口不自觉喝了许多,加上见这溪上浮盘联想到了前世的些许画面,本就有点挑动了心境。
如此种种,他才冒充了次文人骚客,虽没有赋诗作词的本领,但却是能随口吟出。
大皇子愕然:“竟然是如此吗?”
徐年微微点头:“千真万确。”
已借了前人名作抒情,哪敢再冒名顶替。
只不过这番诚挚之言说出来,落在大皇子的耳朵里却难以全信。
一方面是想,这么好的一首诗词,应当出世就已经传遍天下了,为何他不曾耳闻过呢?
可再从另一方面想想,徐年是道门大真人,之前不知道在哪儿隐居修行,说不定是在他在某个遗世之地修行时听某位隐士所作,所以才不为世人所知。
大皇子拿捏不准哪个才是正确答案,所以这拿着随身玉佩的手,继续递出去也不是,往回缩回来也不是,有点进退两难的尴尬。
在众人面前,九公主没有露出面容,但她清醇的嗓音穿透了面纱,如溪水潺潺般悦耳:“敢问徐真人这首词的作者是哪位大家?”
徐年答道:“铁冠道人。”
“请问这位铁冠道人可在宴上?”
“不在。”
“可在京城?”
徐年还是摇了摇头。
“如此才气不能一见,实在是一种遗憾,铁冠道人这首咏月之词,甭说是局限在这场赏月夜宴,就算是纵观古今都可谓冠绝了,况且在此之前也不曾听闻过,想必是经徐真人之口才得以现世的吧?”
徐年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不曾现世便可算是宴上所出了,殿下的这枚玉佩理应由铁冠道人所得,只是我们都不曾知晓铁冠道人身在何方,只能烦请徐真人收下玉佩,代为转交给才情可比天上明月的那位铁冠道人了。”
听到九公主这么一说,大皇子也是趁机再把拿着那枚玉佩的手往前递了递,顺势说道:“这话说的不错,既然铁冠道人不在此地,我们也不认识,便只能有劳徐真人代为转交一下了。”
不管这首诗到底是不是徐年所作,以这么个理由让他收下玉佩,总是都错不了。
化解了进退两难的尴尬。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年也不好再拒绝了,只能收下添作彩头的玉佩。
大皇子的随身玉佩,质地当然上乘,不过这也仅仅是一枚玉佩而已,并非是什么奇珍异宝,倒是应该能值些金银。
不过转交给铁冠道人是不太可能的了。
这中间何止是隔着千山万水,就连抬头看见的阴晴圆缺的明月,估计都不是同一轮了。
宴会到此已经是尾声了,大皇子没有再多留。
不过蒙着面纱的九公主没有与大皇子一并离去,她看到徐年杯中酒已空,让郁芸纺额外取了一瓶迎山春过来,轻挽袖口斟酒是露出的一寸肌肤,素白胜过天上明月。
“真人这首词,以天上圆缺说人间离合,总是流露出了些思念之情,可否问问真人是在思些什么呢?”
徐年其实已经喝够了,没想再添酒,不过一位公主亲手倒酒,这属实是有点盛情难却:“东家,这真不是我的词,而是那位铁冠道人所作。”
九公主蒙面出场,显然是不想让人把九珍楼东家和九公主这么两个身份合并在一起,所以徐年知道她是九公主,也只是称为东家。
“那么我就换个问法,真人刚才说兴之所至,会想起这么一首词,应当是心有所思吧?”
徐年抿了口酒,点了点头:“是啊,思念起了……一些故人。”
“真人既有所思,何不去见呢?”
徐年再抿了一口,摇摇头:“见不到了。”
“是我多言,自罚一杯。”
九公主沉默了片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面纱掀起一半,一饮而尽。
也没再多问,寒暄几句后便也告辞离去了。
道门大真人都已经见不到的故人,恐怕都已经数百年甚至上千年之前的人了。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无怪乎道门大真人虽可乘风而起,但在这一轮明月之下,剩下的也仅有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