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大焱西北地区的三郡之地,长达千日未曾下过一滴雨,大地皲裂草木枯死,三郡百姓饿死无数,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逃亡路上又死了许许多多。
河竹村虽然位于大焱腹地靠近京畿,离千日不落雨的西北三郡很远,没有直面饥荒的影响,但是那么大的事情,纵然是在偏远自安的小山村里也掀起过一阵不安,那几年每家每户都多比过去多囤积了些米粮。
十七年前,大焱与玄威国交战,折冲将军徐世威率领一千精兵穿过天险绕过了玄威国列好防阵的十万主力军,直捣黄龙闯入玄威国皇宫生擒玄威国主,这一役立下的惊世奇功,既是大焱王朝近百年以来最显赫的几次战功之一,也是镇国徐氏重新拾起曾经风光的起始。
徐年对于折冲将军至今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奔袭奇功,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只是西北三郡千日不落雨的大饥荒和折冲将军千里奔袭的战功。
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吕坤河为什么要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说呢?
“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凡是大灾将至,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征兆,就如漕帮在江扬郡所作之事,便是再怎么藏藏掩掩,最后不还是被有鹿书院的顾大先生无心插柳时,观天下山水给看出来了吗?”
“但是二十年前大焱西北三郡之地千日不落雨的大灾,却来的极为突兀毫无预兆,大焱钦天监、有鹿书院、天机阁,乃至于盲算子丁抟,都没能预示到那场持续三年的大饥荒,哪怕是事后勘察,也没人说得清那场大灾从何而来。”
“折冲将军那场震惊世人的千里奔袭,直接导致了玄威国灭亡,他率领一千人穿过的那处天险,叫做困龙谷,谷内有着天然不散的迷魂瘴雾,据说曾有一头真龙坠入那片山谷之后都没能找到出路,困死在了山谷之中。”
“困龙谷是不是真能困住真龙不好说,但可以确定的是曾有四品境强者在困龙谷里迷失了方向,徘徊月余之后才凭着纯粹的运气走出困龙谷。”
“十七年前的折冲将军是五品境,他率领一千人穿过困龙谷,却没有一个人掉队迷失方向,用了最短的时间横穿那片天险山谷,要知道玄威国只是没有派重兵把守那处天险之地,不是没有布防,但折冲将军穿过困龙谷后又神奇地穿过了玄威国设立在困龙谷外岗哨,之后才打了玄威国一个措手不及。”
“徐大真人知道天机阁是怎样评价折冲将军那次千里奔袭的吗?”
“不可思议,有如神助。”
吕坤河一字一句的说完这来自天机阁的八字评语之后没有卖关子。
只不过是顿了一下。
就像是他自己也需要做点准备,才能说出接下来的事情。
他首先吐出了一个词。
“献祭。”
“前朝皇室和天魔教勾搭在一起后,获得了一种天魔之力,能把江山社稷的一部分献给天魔,换来一时的气运加身。”
“周大先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吧?”
吕坤河看向了周清,他知道自己这位功败投诚的阶下囚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空口无凭,真要辨明真假,还得靠这位周大先生。
周清沉吟片刻,微微点头:“二十年前的大灾,十七年前的千里奔袭,前朝皇室的天魔之力,吕家主说的这三件事情都是确有其事,没有偏颇。”
吕坤河伤势不浅又说了这么多话,此刻神情有些萎靡,他恍惚了一瞬,苦笑道:“只是这样吗?我想表达什么,周大先生心里应该已经想到了吧,还需要我来说吗?”
周清先是看了一眼徐先生,徐先生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已经在思考这三件事情当中的关联,周清略作沉吟,想到要是让吕坤河来说,说不定话里台词会存在着暗示性。
“吕家主是想说,大焱继承了前朝的天魔之力,在二十年前献祭了西北三郡,换来了十七年前折冲将军那场有如神助的千里奔袭?”
说出了吕坤河想要表达的意思后,周清沉声补了一句:“可这最多只能算是推测而已,吕家主难道有什么证据能把这三件事情,以这样的方式串在一起吗?”
徐年其实不仅仅是在思考,他还在询问镇国公,想知道这位实实在在见过大焱三代皇帝的传奇名将,对于大焱继承了前朝皇室天魔之力的说法有何见解。
“让这瘪犊子拿出证据来!若是他没有证据,就是在断章取义妖言惑众!除非我是眼瞎心盲看走了眼,不然那至少大焱之前的八位天子没有沾染过天魔之力,说大焱继承了前朝的天魔之力纯粹扯淡!”
镇国公出奇的愤怒其实不难理解。
他前前后后为三位大焱天子统领兵马,如今告诉他,他所效忠的君王早就把江山社稷献祭给了天魔,这岂不是意味着他的忠心也被喂给了天魔?
甚至是一生功绩的背后也有天魔在作祟操弄。
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除非拿出实在的证据摆到了镇国公的眼前,不然镇国公肯定坚信自己的亲眼所见,而非道听途说。
可巧的是,吕坤河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正好避免了与镇国公的冲突。
“之前就说了,当然是没有证据,如果能有证据哪里还轮得到漕帮来举旗造反呢?周大先生你们有鹿书院都会率领着天下读书人打头阵,要再次让这片江山社稷易主吧。”
之所以是“再”,因为前朝的分崩离析,可是得从儒家圣人冲入前朝皇宫的那一刻算起。
“但就算是无凭无据,只要这么一想,有些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对了,周大先生有一点误会了,奚天阔的说辞里面,不是大焱继承了前朝的天魔之力,而是当今的大焱天子不知是以什么样的手段,似乎继承了前朝皇室献祭江山社稷的天魔之力。”
“自从前朝分崩离析,大焱得了大统立国以来,五百余年里面,在当今天子继位前的四百多年里面都是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但自从当今天子继位之后,近几十年里的大焱就像是病了一样,旱涝不均凶年饥岁都成了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