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正信之前即便是坐着,也是身子前倾微微弓着腰,表现出一副和气顺从的模样儿。
但此时此刻他却已经改变了坐姿,后背随意地靠在了椅背上,两只手随意地搭着椅子扶手,虽然同样是笑,但那冷冷地笑容突显出的却是有恃无恐的傲慢。
张天天如果是有心谈合作,能让汤正信日进斗金发大财,汤正信当然乐意赔上几个笑脸伺候着。
但当张天天话音一转既然说到了要告诉朝廷,再结合之前张天天的态度联想到这次突然的转变,在生意场上长袖善舞的汤正信哪能想不明白这小姑娘敢情是在拿他开涮呢。
就没想好好合作谈谈生意。
愿意谈生意是互利共赢,汤正信可以和颜悦色,但你不愿意谈还想要砸盘子,还指望着从这生意里日进斗金的汤正信凭什么再给好脸色了呢?
那就不如摊开了说。
几斤几两都摆上台面,看看谁能奈何得了谁。
汤正信有恃无恐的底气很简单。
朝廷目前需要大量药材,而在洛九城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就是最大的药商,之后洛九城里的这剂汤药若是要推及到整个江扬郡,朝廷依旧免不了要从他的手里购买药材。
若是拿下了汤正信,朝廷急需的药材,可就未必能够及时供应得上了。
况且汤正信也已经私下里和洛九城的其他几位大药商通过气了。
都不需要那几家药商配合他做些手脚,这没有必要还会留下把柄,只要他们能够维持原样就行,什么多余的动作都不要去做。
作壁上观就能多挣到大把的银子,这生意要是都做不来,他们还当什么商人?
其次。
汤正信想要添在药方里几味名贵药材,保准都是有益无害,只不过就是对于药效的益处少点,而对于他们这些药商能够得到的利益更多一点。
甚至要药材价格上他也没打算搞小动作,就按照正常市价来卖,甚至是偏低一两成的市价都无妨。
反正名贵药材的利润本来就高,赚头很足。
这难道过界了吗?
汤正信冷笑说道:“张姑娘是杏林中人,行医济世菩萨心肠,或许看不起我这种人,能够理解,但是我得说一句,我是商人,在商言商嘛,商人想要多挣点钱,天经地义有什么错呢?”
“我又不是害命谋财,我这是救人性命顺便挣些银子。”
“朝廷即便知道了,也就是敲打敲打我,不让我这么做了而已,但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哦,不对,这买卖还是得成,朝廷不照样还是得从我手里头购买所需药材。”
“所以张姑娘何必束手束脚呢?我们一起合作挣钱多好,反正有朝廷出银子,百姓又不会因此喝不到汤药,说起来也没碍着张姑娘想要救人的菩萨心肠。”
面对着靠在椅背上有恃无恐的汤正信,小姑娘点了点头,两条羊角辫一甩一甩,若有所思地说道:“说得真有道理啊,但偏偏你这家伙在这里越是冠冕堂皇说得头头是道,我越觉得恶心……你觉得这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汤正信叹了口气,拍拍衣摆站起身,惋惜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张姑娘和我不是一路人,理解理解。”
“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也是想提醒张姑娘一句。”
“小姑娘年纪轻轻能配得出这样一副汤药方子,想必医术是很高的,这很好,对于行走江湖也有帮助,但是性情太执拗说话太直接,这就不太好了,须知江湖险恶当心栽了跟头。”
“尤其是这洛九城,风波刚过诸事未平,凡事还是得谨慎为上。”
张天天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我不和你合作,你就要我好看?”
汤正信笑着摇了摇头。
他哪里会那么蠢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张天天,那就是过界了会要触怒朝廷,之所以这么说,其实也最多也就是吓唬吓唬这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若是这小姑娘被吓唬住了,尽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那便是正中了汤正信的下怀。
张天天不合作,但汤正信可不会就此罢手,他来找张天天只是因为若是张天天能够开口改方子是最有效的方案,但不意味着他就没有其他路子可走了。
不过走其他路子时,张天天作为那副汤药方子的发明者,既然不合作甚至是排斥,那最好还是干脆不在场为好,能够减少一部分阻力。
“我提醒姑娘出门在外凡事小心,这只不过是我这个过来人的肺腑之言,哪里会是什么威胁……”
汤正信话还没有说完。
忽然之间就感到了一股极其庞大的威压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仿佛他瞬间遭到了这片天地的敌视,煌煌天威之下他只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已经停止了流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汤正信察觉到了这股力量来自张姑娘带来的两位朋友之一。
那位俊逸出尘未发一言的青年。
他仅仅是抱着那只毛色火红的狐狸,神色风轻云淡,瞥了一眼过来。
但这风轻云淡的一眼,却让汤正信如坠入狂风暴雨之中。
张天天乐得笑咧了嘴:“你看你,怎么光顾着提醒我小心,自己却不小心一点呢?”
汤正信确实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俊逸青年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自己修为平平只不过是八品境。
能给他带来这种压迫感的高人,恐怕……得有个六品境吧?
难怪了。
难怪这小姑娘心直口快,什么话都敢说,不怕惹恼了人,原来是有六品境的高人在旁护卫。
不过汤正信也不觉得自己会怎样,最多就是吃个闷亏罢了,就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这里是洛九城。
这小姑娘就算有六品境高人护卫,难道还能因为买卖没谈成就杀了他不成?
杀了他,空出来的药材缺口,谁来补上?
没这种可能性……
似乎就如汤正信预料到的一样。
仅仅是一个呼吸后,让汤正信喘不过气的强大威压就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