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天的红日升起,当璀璨的阳光照亮大海,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这一场战争终于迎来了结局,民族的命运因此而改变,周元深信,经过这一场惊世大战,整个大晋崛起的进程,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了。
从南下至今,几个月的生死拼杀,无论是闽粤水师还是沿岸的百姓,无论是各大将领还是配合作战的商户,都可谓历经艰险,最终迎来胜利。
磨砺,的确会让人成长。
站在恒高舰的甲板上,吹着海风,晒着深秋的太阳,周元心中有着清晰的感悟。
是的,成长了。
他感觉到自己成长了,对整个世界局势的更深刻了解,对时代发展进程的更深刻感悟,方方面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和认知。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让他回到刚刚南下的那一刻,他相信自己可以有更多的办法来处理这一场战争,能处理得更好。
但…回不去了。
这就是代价。
“荷兰舰队全军覆没,但战舰却并未全部沉默,我们获得了三艘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只要加以修缮,就能投入使用。”
“这样算下来,我们便有八艘战列舰、六艘巡洋舰了,放眼整个世界,这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战斗力了。”
聂再荣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欣喜,因为他知道这些战舰是怎么来的。
周元道:“闽粤水师牺牲情况呢?”
聂再荣沉默了片刻,才道:“牺牲一万四千八百七十一人,受伤六千二百零八人。”
“各大战列舰、巡洋舰皆严重受损,佛朗机炮报废超过六十门,皆因炮管发热所至。”
“炮弹几乎消耗殆尽,连福州宝船厂剩下的存货都全部砸了进去。”
“算上缴获的战舰在内,修缮所需费用可能会高达四百万两白银,还不算炮弹的生产和佛朗机炮的配备。”
“战士的抚恤,商船的补偿,再加上要对东番岛的重建进行援助,要建立台湾行省布政司衙门,一切零零总总算下来,保底需要九百万两白银。”
周元微微点头,道:“所以说,打仗就是打国力,如果没有开海,大晋就永远无法承担如此磅礴的军费开支,就永远无法真正保持长期的高水平战斗力,就永远谈不上所谓崛起。”
“这一战给我们的教训很多啊。”
听闻此话,聂再荣不禁攥紧了拳头。
他咬牙道:“是的,教训太多太多了,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了。”
“我们是有了一定数量的战列舰和巡洋舰,但战舰之间的配合默契程度不高,对战争形势的判断不准确,对新型战舰的技战术领悟不够,导致在与荷兰舰队的对决中,总是犯一些低级错误。”
“上至舰长,下至官兵,都缺乏对新型海战的准确认知,以至于跟不上对手的节奏,被牵着鼻子走。”
“我们用很‘拙’的办法战胜了对方,虽然结果是好的,但值得我们反思的地方很多。”
“元帅,末将请求…闽粤水师战后不庆功,要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战后总结和复盘,把知识点归纳出来,进行学习。”
“我请求经费,开办南海军事学堂,致力于培养年轻的将军、发掘人才、普及新型海战知识,将闽粤水师彻底从传统之中刨出来。”
“我们需要学习,需要进步,不单单是武器上、作战上,还有思想上、认知上。”
周元笑了起来。
他看着洒满阳光的海面,发出了畅快的大笑。
睁眼看世界啊!
聂再荣也进步了。
所有人都进步了。
只有无数人都朝前看,都保持着谦逊的心,都保持着进取的态度,何愁民族不兴?何愁大晋不崛起?
他笑着看向聂再荣,道:“聂将军,你看,我们到家了。”
聂再荣下意识抬头,只见福州府码头,已经是一片红色的天地。
大地铺满了鞭炮,四周到处张灯结彩,红绸飘逸。
紧接着,鞭炮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到处响起。
无数的福州府百姓,高举着双手,发出了欢呼与呐喊。
他们在迎接凯旋之师。
在人群的最前方,周元看到了曲灵、凝月和阮芷,她们挥舞着小手,满脸激动。
这一刻,周元有些恍惚,鼻头也有些发酸。
他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离开福州府不到两个月,却像是离开了无数年,经历了生生死死,如今终于要回家了。
栉风沐雨的王师,总会得到最热情的拥护。
百姓其实很简单,你守护了他们,让他们有好日子过,他们就会满足,并献上最诚挚的感恩。
这一战给了很多人成长与感悟,百姓又何尝不是在这种磨砺中,得到了进步?
在过去的福州府,洋人总是要高人一等的。
在如今的福州府,谁敢说洋人高人一等,恐怕要被群殴。
民族的尊严,就是每一个百姓的尊严和自信。
“聂将军,庆功还是要庆的,这是凯旋的将士们应该得到的东西。”
“庆功之后,再复盘、反思、学习吧,进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无数年不断保持的一种风气和态度。”
聂再荣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了,元帅要参与吗?”
周元笑了笑,道:“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听闻此话,聂再荣面色一变,惊声道:“是关于高丽的事吗?”
周元道:“我要陪我的家人,她们比战争更重要。”
船终于靠岸了。
周元跳了下去,朝着曲灵她们大步走去。
无数的百姓都朝他走来,欢呼着他的名字。
他是英雄,是百姓尊敬的人物。
但他此刻什么也不想面对,他只是张开了双手。
曲灵和凝月扑进了他的怀中,两个可怜的丫头都不禁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们又何尝不担心周元的处境,何尝不担心他会遇到天大的危险。
只可惜她们帮不了太多,只能默默忍受着相思之苦和担忧的焦虑。
此刻抱在一起,她们的情绪才压制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周元轻声道:“以后我不会亲自冒险了,你们不需要再这般担心了。”
曲灵打了他一下,才噘嘴道:“害的本姑娘为你流泪,真是个坏东西,现在这里人挤人,谁也看不见谁,不如…”
周元吓了一跳,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把你的坏心思给我收起来!”
愚蠢的曲灵,把这里当成电车车厢了!
薛凝月则是低声道:“不如什么?”
周元捏了捏她的脸,道:“不如,我们今晚好好聚一聚,喝酒吃肉,吟诗作对,再拖几车烟花来,大家开心个够!”
曲灵眼睛一亮,当即道:“好好好!我就喜欢这样的热闹!”
薛凝月道:“只要大哥回来,凝月就是最开心的。”
曲灵顿时愣住,咬牙道:“该死的凝月妹妹,我倒要看看你嘴巴有多甜!”
她捧起了凝月的脸,对着她嘴巴就亲了下去。
“呜呜…”
凝月急得不行,力气却比不过,只能委屈地被占便宜。
周元回头,看向人山人海的码头,人们尽情开心着,又陆陆续续离开。
他感慨万千,心中的阴霾彻底散去。
关陆走了过来,道:“王爷,此情此景,作一首诗?”
周元摇了摇头,笑道:“作诗?我许久不作了,也没有必要。”
“但是有一句诗我却很喜欢。”
关陆道:“什么?”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关陆闻言,仔细思索着,品味着这其中的韵意。
他想了很久,突然道:“元帅,这句诗…”
抬起头来,眼前已经没了王爷的身影。
他已经到了远处,拥着娇妻,行走到了夕阳之下。
那身影愈发缥缈,愈发不像周元本人。
那像谁呢?
关陆猛然想通了。
像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