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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打法杀法,拜谁为师
    一顿饭足足吃到亥时才散场。

    把虾头送回大田湾,白启和阿弟白明踩着夜色回到土胚房。

    点起铜油灯,黯淡的光芒照亮里头,映出大小不一的两道身影。

    “这牌子真是好看呐。”

    白启坐在矮凳上,仔细端详那块能够作为路引的腰牌。

    并没什么出奇,用山道最常见的毛竹劈伐削片,再刻字雕印。

    入手轻薄,形制粗陋,摆摊的话,卖十文钱都算贵。

    但在红槽街的鱼栏堂口,即便要五两银子一块,都有大把人趋之若鹜。

    “这就是规矩的厉害之处,龙庭定一个三籍六户制度,便分出清晰的尊卑。

    让底下人心甘情愿咬牙吃苦,好顺着这条路走到死。”

    白启无端感慨一句,若没有这个“商户”身份。

    这辈子,他也就只能待在黑河县,安安分分当牛做马。

    “算是鱼跃小龙门了。”

    白启哈哈一笑,收起路引腰牌、名册副页等物什。

    从此以后,他便是白记鱼档的老板,再非什么操持贱业的打渔人。

    确实称得上跃过一次小龙门。

    至于大龙门。

    那得再长些出息,踏进那座义海郡城,做到站稳脚跟才是。

    “阿兄。”

    擦完灶头的白明穿着新衣,摸着换好的新铺盖,眼中有些无措。

    “咱们往后真不住这里了?”

    白启点点头:

    “嗯,水哥把他本来的那栋宅子,过给我了。

    地契房契都在堂口备案登记,做不得假。”

    这年头的房屋土地证明,往往只有一张纸,全由自个儿保管。

    拿到地契、房契,便算是成了。

    “水哥好大方。阿兄,咱们这样承他们的情分,将来……”

    阿明欲言又止,他在私塾学堂,曾听教习说过受主家恩惠就要效死力的门客典故。

    “你阿兄心里有数,水哥他只怕我不领他和梁伯的情。

    越是让他帮忙,他越高兴,越舒坦。

    这一来一往,大家才能走得更近,不至于疏远。”

    白启摸摸阿弟的脑袋,办完改册换户的大事,梁三水专程拉着他,瞧了眼那栋外城的宅子。

    有门面客房厨灶,中间留出个宽敞的院子,整体呈口字形。

    请人打扫过之后,颇为亮堂明净,比起四处漏风的土胚房,不知强到哪里去。

    “嗯嗯,阿兄总不会错的。”

    白明方方正正坐在桌前,小心铺开新买的纸张,开始研磨抄书练字。

    “学堂的教习还给我介绍了些散碎活儿,说是有些大户家整理藏书,让我过去帮忙誊写,每天能赚三十文。”

    白启颔首同意,虽然等鱼档开张来钱肯定不会慢,但他这个弟弟向来懂事,一心想着为自个儿分担压力,没有必要打击积极性。

    “哪个教习?我可认识?改天让水哥作陪,由我做东,请他吃顿便饭,也谈谈进学堂念书的事儿。”

    “钱教习,年纪不大,三十多岁。”

    白启哦了一声,继续看那本翻烂的《幽微草堂笔记》。

    他的识文断字技艺小成,再练字所涨的进度不多。

    必须重新找个更好的方法。

    “识文,是说读更多的书?断字指认更多的字?看样子需要提升自个儿的文化水平。”

    ……

    ……

    天光大亮,兄弟二人开始忙活收拾东西。

    白明把床底的泥瓮砸烂,打开那只破布袋子。

    里面沉甸甸的,已有三千来文的家底。

    阿兄平时打渔换来钱,通常是留一半存一半。

    这几日花销极大,买的东西太多,不知道身上还剩多少铜板。

    “你且拿着,我暂时不缺银子使。”

    白启摆摆手,把新买的铺盖、还算完好的衣物,统统塞进大包裹里。

    其实以他这个家徒四壁的清贫情况,压根没什么好拾掇的。

    唯一值钱的,也就屋外那条舢板。

    可架不住阿弟白明穷惯了,啥都不舍得丢,总是想着用坏再买。

    扔了又收,让人无奈。

    “瓶瓶罐罐就别捡了,剩的糙米和油盐都不多,等下让虾头打包带回家。

    那一箱子书……能看的,差不多都抄过了。

    你搬水缸作甚?还怕宅子里蓄不了水,养不活鱼吗?

    木炭干柴,长顺叔得空给咱们送来……”

    白启终于体会到带娃的感觉,往常听话的阿弟,怎么这时候就大变样了。

    “阿兄,咱们是不是很难再回来了?”

    弄了好久,终于消停,白明站在屋门口,仰着头望向白启。

    “也许吧,只有遇到难过去的坎了,人才会想走回头路。

    我希望自个儿一直往前走,莫要再回头。”

    白启略一沉默,把那扇木门落锁。

    拉着阿弟的小手,大步走向河岸边的舢板。

    ……

    ……

    “把你阿弟安顿好了?换身好衣服确实显得精神。”

    比往常冷清许多的东市铺子,梁老实照旧坐在那张摇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宅子该置办的,老夫都让三水弄齐全了。

    哪天得空,你自己去柴市那边的牙行,雇个厨娘伙夫啥的。”

    自从梁三水当上管事,梁老头明显畅怀开朗许多,显然是了去一桩心事。

    “小子晓得,水哥向来稳重靠谱,把许多琐碎杂务安排的井井有条,让我省了很多力气。”

    白启今天脱去短打,换上窄袖束腰的宽松袍服:

    “等雷总管出手降伏那条妖鱼,我再下河出船,给梁伯你打几条银沙鲤,除一除病根。”

    梁老实脸皮动了一下,面色未有表现变化,心里却很满意。

    无论何时,不忘本懂得感恩,都是让人喜欢的优点。

    阿七完成换册改户,却还愿意打银沙鲤过来孝敬。

    这让梁老实颇为舒坦,觉得自己眼光没出差错:

    “你有这份心就好,现在妖鱼作祟,打渔人都不敢下河,估摸着再等三五日才能平息。

    雷总管这人惫懒,若没个三请四请,恐怕难有回应。”

    这么大的架子?

    白启眉毛挑起,黑河县还有鱼栏东家请不动的厉害角色?

    “不要坐井观天,三练、四练的顶尖武夫,即便放在义海郡,也算一号人物。

    于黑河县来说,那就是猛虎坐山,威风的很。”

    梁老实感慨道,武道四大练,每过两层便是一重关。

    练筋练骨,勉强还算好成,练皮练气,却真个需要天资。

    “梁伯,雷总管是几练?”

    白启装作好奇打听道。

    “练皮快大成了。那一串高手,熊鹰虎豹,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

    梁老实双腿盖着毛毯,慢悠悠道:

    “把自身皮膜打熬的结实,坚韧无比,不惧普通的刀剑!

    雷雄还未被聘为鱼栏的总管之前,遭人寻仇,被堵在一条狭窄巷道,那些请来的打手持削尖的竹竿步步紧逼。

    这种情况下,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施展不出来,只能被戳成血葫芦。”

    光是想到那个场面,白启就头皮发麻。

    只够转身的逼仄暗巷,前后被人堵死,几十根削尖竹竿齐齐前刺,哪能挡得住?

    “雷雄却安然无恙,因为他那时堪堪踏入练皮层次。

    发力运劲之下,筋肉皮膜鼓成一团,宛若鞣制过的牛皮,硬生生顶着削尖竹竿杀出一条路。

    由此一战成名,让鱼栏聘为总管,排进黑河县武行最厉害的高手行列。

    练筋练骨是好手,练皮练气才是高手!”

    梁老实言语中也有几分羡慕,他当年并非没有希望踏入练皮阶段。

    可惜被杨猛阴了一手,差点死在五百里山道,自此断绝前程。

    “原来如此。”

    白启眼睛微亮,初入练皮就这么生猛。

    这要是披身铁甲,战阵冲锋,岂非百人敌?

    “阿七你的天赋中等,悟性上等,唯一缺憾就是年纪不够小。

    金丹大壮功只有练法、养法,没有打法和杀法。

    寻常武馆,学徒只教练法,使足钱了,成为门人,才能得到养法传授。

    打法杀法,千金难换,必须是亲传。”

    梁老实睁动耷拉的眼皮,掀开盖着的毛毯,缓缓起身:

    “走,带你去内城的三大家武馆,看你最后拜谁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