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登,你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想想,再仔细想想。
秦登的生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突然脱轨的?是在拿到幸运的时候吗?不这是必然。
是在拿到本不应该拿到的,暗转人间的瞬间吧。
他到底是如何拿到暗转人间的?答案就是。
死。
他被杀了,被八云紫以充满恶意的攻击杀死在了世界上,随后……
去到了地狱。
等等,地狱?
在他拥有暗转人间到离开幻想乡的这段日子里,有两位角色的行踪不明,一直让他有所困惑。
其一是跟他做了交易的茨木华扇,他不知道与她的交易内容是否有被完成,但是从没有那些动物灵的情况来看,多半是解决了。
其二就是,在自己消失后没有来找他的四季映姬。
对此,秦登做出了两个推测:是否四季映姬并不惊讶于他的消失,她对此事早有预估?是否四季映姬被其他的事情给羁绊住了?
再次重生的秦登灵台清明,他的思路再次转了回来。
他现在认为,第二个更有可能。
他要去地狱。
他到了地狱,同他第一次来地狱般轻松,只像是睁眼闭眼睁眼就到了。
这里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大结界被破坏带来的影响,还是那样,不算很阴森,也不算很美丽,巨大的宫殿坐落于广袤的土地上。
他推开了门。
没有人、妖怪、神明、鬼魂、幽魂来阻拦他。
“你来了。”他还未曾发问,一道声音就从宫殿的最深处冒向他。秦登知道这个声音是谁的。
只是这声音远不如他第一次见到、听到时有活力,她的声音充满着虚弱,不知为何秦登的心被她给挑了起来。
这远不是爱意,这是一种秦登难以道明的情感。
他不知不觉走近了这道声音,不知不觉来到了其中。
秦登看见四季映姬虚弱地躺在地上,这莫名的地方处在宫殿内里,却连一丝生气亦无,四周墙壁灰黑破旧,没有任何家具或供与生命使用的物事。
四季映姬仰躺在地上,她的怀中抱着一颗头颅,不,这头颅竟然并非一颗,而是半颗!
秦登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了。
他看向头颅,头颅看着他。
通了。一切说通了。
秦登一下子就知道它是什么,它是谁的头颅。
头颅却没有看他,也没有一丝生气——这很奇怪,一颗破损的头本不应该被以“生气”来形容,难道你希望它能动起来吗——但它确实好像是已经死了。
他仿佛可以看见,看见这颗头颅的故事。
【万一转生后出生在幻想乡内还留存着记忆,让他胡搞也不是个事情。】
四季映姬本已经逐渐放弃了对时七的想法,只是一直让时七在背后支持着她,在现在时七几乎已经把事情全部忘记的时代,她也只能抱有苦笑。
然而却突然看到了秦登这个奇异的灵魂。
“把他留下来说不定可以帮到时七。”
她虽然极力在心中否认,但最终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对时七还有私心。公正无私的阎罗王,怎么会呢。
【是的,她可是看了秦登的一生,他了解的那些东西她都大致有了解,虽然有些出入,但在他记忆里惊鸿一瞥看到的,正是她自己。】
这是一个她每看见过的故事!时七忘掉的故事里,很可能就有这个!他——
头颅睁开了眼睛。
这支离破碎的灵魂、这支离破碎的身体、这支离破碎的一切,终于在今日,终于在今日,终于在今日,终于在今日……
走到了尽头。
“你还记得我吗?”时七突然释然的笑,只剩下的半张嘴巴慢慢张大出漆黑的深渊。
“我……”秦登看着眼前的人,眼前这个不应该被称为人的人。
他破裂的前因后果现在正长在他微笑的缝隙中,像是有眼泪要滴落,像是人生中一切苦痛和岁月的磨损一层一层地在他的身上刮出了痕迹。
他也很想成为一个青年,他也很想和别人一起过好一辈子,他也好想和雪一起,一起等着不一定会来的雪,等着孩子的诞生,等着生活的重复,也许他们也会吵架。也许他们也会相看两厌,也许他们也会最终还是好好在一起,也许他们本来可以最后在唠叨中死去。
如果,也许可以的话,他好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时七终于痛哭出来,他也终于为自己而哭了。
一种茫然的悲怆从他的灵魂中奔腾而出,岁月将它酿成了苦酒,辛辣而沉闷。
他有种迫切的悲望,从那日他滴下的泪水中映照出了一切。
四季映姬紧紧抱着那颗头颅。
“……不要走。”她沉闷而无力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世界中飘摇。
“我终于知道自己是在等什么了。”时七却任由眼泪滴落:“原来,我是在等我。”
“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知道了等待的并不是山下雪。”
“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接受,不愿意醒来。伤害了周围的一切,改变了周围的一切。”
“我只是,一直一直在等我。”
“我真的好想再看见一次,死去的自己。”
“那个为了自己的人,孤僻落寞而解构自己的人。”
“我到底,是在等什么啊?”
“我应该不止一次想要问这个问题,我到底是在等什么?”
“看到了我之后,突然了然。”
“作为一个只会向下的空洞,我在坠落的过程中给了自己一些细微的逃避。”
“我逃开了。直到我逃不掉。”
时七的脸,时七的头,时七在渐渐死去。
“真的对不起,又要说再见了。”
秦登仿佛能感受到,仿佛能感受到这分明是发生在之前的事情。
他看见四季映姬把自己的权能分去了一大半,让这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前去转生。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四季映姬竟是虚弱到七窍流血,身体连塑造都几近无法维持:“你再也别想跑……”
秦登看到了。
虚弱的四季映姬怀中抱着的哪里是头颅,只是残破后再次残破的残骸余晖罢了。
“你。”四季映姬低了低眉:“吁。”
一切联通了。
自己当时从地狱消失的真正原因,是被转接了。
他的存在被承认,被彻底疏通了。
他还活着的原因,当然是因为……
“我本来是栖海花基于那个世界的二十五时七诞生而出的二十五时七,也就是秦登。”
“然而这个世界的二十五时七并未被记录下来,也并未死去。”
“我从‘明确自己并非是二十五时七的二十五时七’,变成了‘秦登’。”
“我已经,不是记录重现的傀儡了。”
秦登突如其来地笑着。
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了安静抱住头颅,慢慢浸润在隐约中的四季映姬。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