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室再惊。
方如海?他不也是大儒院的人吗?
不少人疑虑的目光投向孟夫子,又难以想象方如海为何不辩解。
“此书我亲自落笔,由皇上钦定为通用国书,方如海讲学并不稀奇。”孟夫子定了定神,言辞冷淡,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还是没能逃过一直盯着他的夏凌轩。
果然如此。
“孟夫子,可确定?”夏凌轩不紧不慢地质问。
他如此淡定,反而让孟夫子心中忌惮,但此刻的他已然是骑虎难下,只得继续冷下脸怒斥:“我在职为师,自认也是鞠躬尽瘁,为朝廷抚育良才,为天下做表率,又有何不敢确定?”
孟夫子在大儒院执教数十载,享誉大夏,是学生心目中至高者。
此刻,一边是当今太子的金口玉言,一边是传道恩师的疾言厉色,学生们犹豫片刻,自然还是不信夏凌轩一时的言论。
室内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大多是支持孟夫子的言论。
“清者自清,破镜却难重逢,夫子可信天理?”夏凌轩并不着急,径直翻开了桌上许久未动的经书,看了一眼就指向上面前半段诗句。
“这前面与后面,文风大变,言辞论调转变突然,强行缝合,你们真就察觉不到吗?”
他拿起书,光明正大将毫无笔记的纸面展示在满堂的学生面前,余光瞥见孟夫子一副鬼样,唇角微勾。
“太子的意思,这书是方如海所著?可笑,方如海虽有才能,却不过死读经典之辈,若有开辟新礼的本事,早就飞龙入天,你在这里狡辩,可是想混淆视听?!”孟夫子有点沉不住气,即刻出言引导舆论。
这话一出,学生中顿时又有了一些人认同。
“殿下,莫不是你之前与夫子有过过节,今日来寻事儿的吧?”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又不客气地响起。
夏凌轩回头一看,是小透明袁投啊,他皮又痒站了起来,不屑地看着他。
皱了皱眉,对袁投此人的多事儿很不耐烦。
这袁投每次不找些不痛快,是觉得不痛快的。
但架不住其他人已经相信了袁投的话,毕竟,孟夫子与太子不合,一直都是人尽皆知,诚然,夏凌轩此刻的针对,在孟夫子的歪曲下,无形中演变成了蓄意的针对。
“没错,学术星海浩瀚,大道争锋,有大同小异,也无可厚非,仅仅凭借一些猜测,就断定某些事儿未免草率!”
“凡事有理有据,拿出来才能说明真相,而不是单凭一己善恶来随意污蔑……”
众人纷纷指责,孟夫子却没有附和,暂时保持着高士的姿态。
太子又如何,他有学生支持,就算是皇上亲自前来,也只能武力镇压。
这些学生都是背靠世家,未来国之栋梁,今天要是都杀了,这大夏可就乱了。
再者太子半天不拿证据,说不定就是想让他自乱阵脚。
不过,孟夫子也很吃惊,夏凌轩这个常年废物的人,竟然还能发现这个秘密。
当初他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时做的事情,本来早就该石沉大海。
不行,这次结束,必须赶紧逃跑!
方如海此人,空有学问,不懂变通,没有威胁力,但如果他踩狗屎运被注意到,那可就不好说了。
夏凌轩环视了一圈,表面一派云淡风轻。
内心毫无波澜。
是无语到宕机了。
咋办?他还能咋办?
办不了一点!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儒院外,一个风尘仆仆的人踏上台阶,抬头看向高悬匾额的府门,脏兮兮的脸庞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他直接走过去,跨进了府门之内。
课室内已然陷入一边倒的对峙,三道清脆的敲门声却格格不入地响起。
众人不约而同往门口看去。
这一看,变了脸色,换了颜色,惊了冷色。
这一看,屋内喧嚣戛然而止,时空仿佛进入定格。
这一看……竟然是方如海!
夏凌轩眨了眨眼,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
但,此刻的方如海十分狼狈,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整个人好似逃荒的饥民。
“方,方先生?您游历回来了?”一位学生有些口吃,又激动得浑身发抖。
看好戏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主角来了是什么体验?谁还没个反转的心了?
夏凌轩同样也奇怪,他先前并未听父皇说方如海传信归来,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儋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如海大踏步冲进室内,丝毫没察觉出其中的僵持气氛,一眼看见夏凌轩,立刻兴奋地冲了过来,抱住他大叫道:“太子殿下!您在这里正好,我,我太好了,我找到了!”
“我要求见皇上!我有要事禀报!”
方如海兴奋不已,平素刻板严肃的模样一扫而空,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找到了什么。
夏凌轩听得一头雾水,其他人也被这手舞足蹈的样子给弄得疑惑不解,都看着方如海,不知作何反应。
他好不容易拉开这位发疯的大儒,温声问道:“你找到什么了?”
“我,我找到了传世之论!”方如海张开双臂,眉飞色舞,一点儿没有之前离开时的颓废,两只眼中都是异彩。
“传世之论?”夏凌轩听得更加糊涂,扶住癫狂状的方如海。
旁侧,孟夫子突然打断,“方先生,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我真的悟到了……”
方如海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蓦然止住,接着他蹙紧了眉头,用力思索着,嘴唇动了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夏凌轩察觉到不对,“怎么了?你没事吧?”
“为什么,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方如海突然挥开他的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思索着,可是脑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出来。
“不,不对,我不是刚刚悟到?那我是什么时候?”
“失忆?我到底有没有失忆?是哪段时间失忆了?”
“不对,都不对,失忆也是我的记忆啊?我为什么失忆了就不能记忆呢?”方如海仿佛抓到了盲点,立刻又去抓夏凌轩的袖子。
他稳了稳气息,“太子殿下,如果我说,我有一段顿悟的记忆,但却与三年前的记忆重合,并且在那个时间点之后,我对自己失去感悟毫无所觉,你相信吗?”
他扑通一声跪下,以君臣之礼相见。
“我当时就放下所有事情闭关写下一本著作,可在那之后,那本著作就像是消失在人世一样,我也从未感觉到不对劲。”
“分明就是有人,趁我不备,故意剽窃!事后还清除了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