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师傅!您……您的意思呢?”叶离秋有些不知所措。
柳怀英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两张婚书,无言递给了二人。
看着手中那鲜红的婚书,叶离秋怔在原地,好半晌,失魂落魄地先行离去。房间里只剩柳怀英和柳如冰,默默无言,气氛有些沉闷。
良久,柳怀英缓缓开口。
“我捡到你那年,你三岁。二十二年了,当年的事,你肯定都记在心里吧?虽然当时你只是个三岁的小娃,但从你的眼神,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将当年的事,刻骨铭心。”
柳怀英脸上满是追忆之色,说话间,不时夹杂着声声叹息。
柳如冰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出现一丝波动,明亮的眼眸中,闪动着一丝晶莹之色。
“你父亲,是女真部落的北凉王,你母亲是女真酋长的妹妹,木叶公主。二十二年前,木沁草原一战,我帅军大破北凉王部,亲手斩杀北凉王。
在搜捕北凉王的亲眷时,三个士兵找了你和你母亲,并当着你的面,玷污了她,害她羞愤自尽。”
听到这里,柳如冰浑身陡然爆发出凌厉摄人的气势,脸上的表情比深冬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血丝遍布的眼眸中,两行热泪滚滚滑落。
“那三个士兵被我就地正法,但我知道,这洗刷不了你心里的恨。我治下不严,也有失职之过。这些年,我将毕生武艺传授给你,只盼能弥补心里的那点愧疚。冰儿,你若想替你父母报仇,只剩三天时间。”
柳如冰身躯微颤,眼泪簌簌滴落,“师傅……我从未恨过您……”
柳怀英听得释然一笑,浑浊的老眼当中,也蓄满了泪水。
“冰儿,我让你跟我姓柳,便是将你当亲孙女对待。你手里的那张婚约,望你好好考虑。我这一生,杀了太多人,沾了太多血,真的累了,厌了,我做梦都盼着两国之间能消除仇恨,共享太平。
你若恨意难消,就回草原去吧,召集你父亲的旧部,杀回中原来。但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是一个没有止境的轮回。若有一日,你也累了,厌了,就拿着这份婚约,去找严良。
他能如此疼爱兰月晴那么一个风尘女子,定是个心胸开阔之人,他也会疼爱你的。为师别无所求,只盼你不要带着仇恨,过一辈子。”
柳如冰微微低头,看着手中那张鲜红的婚书,手掌微微颤抖,一滴豆大的泪珠,滴答落在婚书上,慢慢化成一片……
……
将近午时,马车停在灵岩山脚下,严良和香芸拎着寿礼一起上山,直奔浮云观。
观里非常冷清,里里外外也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个道童。通禀过后,道童带着二人往静室而去。
“师傅,徒儿给您贺寿来啦。”进门以后,香芸恭敬地叩拜行礼。
严良稍一犹豫,也跟着拜倒在地,心想,“她不光是香芸的师傅,还是保家卫国的女英雄,值得一拜。”
柳怀英饶有兴致地将严良打量了一番,柔声笑道:“行啦,不用多礼,快起来。”
“师傅,您近来身子骨怎样,可还硬朗?”香芸坐到柳怀英身旁,亲切问道。
“好,师傅一切都好,就是年纪大了,日子怕是不多喽。”柳怀英呵呵一笑,拉着香芸的手,跟她话起了家常。
严良恭敬地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柳怀英,见她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实难想象她曾是一位杀人无数的女将军。
“柳老将军一生功勋卓着,盛名盖世,晚年却归于平淡,返璞归真,单这份超然物外的心性就值得钦佩。”这么一想,脸上的神情更显恭敬。
“香芸,为师时日无多,今日下山之后,你我师徒之缘就此结束,今后莫要对旁人提起这段往事。我死以后,也莫来相送。”
“师傅!您……不会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香芸泪眼婆娑。
“傻孩子,为师已是高寿,无病无灾,走得轻松自在,何须伤感。”
“师傅,这些时日我就在山上陪着您,哪也不去。”
柳怀英微笑摇头,“我孑然一身地来,孑然一身地走,无须相送,也无须悼念。我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的日子。”
听到这,严良的眼中也涌起一丝泪意,忍不住说道:“师傅英名早已长存世间,与天地同在。香芸,听师傅的话吧。”
柳怀英满是笑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道:“香芸,这位就是你相公?”
“是啊,他叫严良。相公,快过来见过师傅。”香芸冲他招了招手。
他依言走上前,恭敬施礼,“小子严良,见过师傅。”
“好,好,眉清目秀,眼带神光,气度不凡,是个良配,是个良配啊。”柳怀英笑着点头,连连称赞。
严良听得更觉亲切,也不再拘谨,笑着道:“师傅慧眼独具,一下就把我的优点全看透啦。”
“哈哈哈,小家伙,还挺有意思。香芸,你有这么个相公,日子定然过得开心自在吧?”
“嗯,相公是个既有本事又有趣的人,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香芸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话里带着一丝自豪。
“哟,如此人才难得,为师倒是想跟他聊聊了。离秋她们在后山,香芸,你先去跟她们叙叙旧吧。”
“嗯。”香芸笑着起身,对严良小声说了句,“说话小心点,别口无遮拦,听见没?”
“知道啦。”严良随口应了一句,看着柳怀英却是倍觉亲切,心里全无一点拘束。
待香芸走后,更是直接往老师傅身旁一坐,笑着道:“师傅想跟我聊啥?”
柳怀英脸上笑意更浓,怀里的两张婚书本还叫她有些不情不愿,这会却是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当然是聊聊你啦,小家伙,跟我说说,你平日都忙些什么?”
“做生意呀,我家世代经商,我也一心想做商人。我爹娘想让我从文习武,我没睬他们。”
“为何?从文习武,报效国家,不好么?”
“好是好,但人各有志,报效国家也不是只有那两条路,我经商一样可以报效国家,造福百姓。”
“你做生意,怎么报效国家?做生意的大多贪图享乐,生在太平盛世还行,生在这乱世,怕是你做生意也做不稳当哦。”
“那可说不准,生意做得好,就能把这乱世做生盛世。”
“哈哈哈,有意思!来来来,跟我好好说说,你做生意怎么就能让乱世变盛世了?”柳怀英眼中露出久违的神采,对面前这小家伙是越来越感兴趣。
聊了两句,严良也彻底没了拘束,开始了夸夸其谈。
“我信奉一个真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所有的纷争,全都能用钱来解决。内忧也好,外患也好,都是一样。”
“那你先说说内忧,现在国内匪患丛生,民风暴戾,单就维持各地治安,都让官府焦头烂额。匪患不除,百姓就无法安居乐业,这事要怎么解决?”
“这个简单得很,啥叫土匪?土匪就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无业游民,纵然有些人的确天性残暴,但我相信,绝大多人都是被生活所迫。
只要能给他们一口稳当饭吃,没多少人愿意做那刀口舔血的买卖。我们做生意的,可以提供大量就业机会,给他们饭碗,只要钱给到位,土匪马上变保安。
您知道青龙山上的青云寨么,那里原来有一百多个土匪,现在全都在我的工坊里干活,别提多卖力了。”
柳怀英满是笑意地点点头,“我听离秋说过,邓方邓远那些人是跟着你从良了,那是因为你在青州有生意基础。但国内大多地方可不像青州这么富庶,那些地方穷山恶水,盗匪猖獗,你的生意要怎么起步?”
严良越说越来劲,唾沫腥子又开始狂喷,“哈哈,这个也简单!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先找土匪谈合作!有钱能使磨推鬼,土匪帮你跑断腿!
我若去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做生意,先找当地最大的土匪窝,白花花的玉石砸到他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