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河县已近在前方,众人不着急赶路,全部在路边下马小憩。
跟庞素一起的那七八人,全都是他这些年在江湖上结识的好友,个个身手不俗。严良对庞素还是非常看重的,有意将他招揽麾下。
岳母武艺超群,庞素是她师兄,想必武功还要更高一些,那可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另外,从庞素面对三颗血淋淋的人头还敢毅然拦路,也能大致看出一二。
即将进军云岚省那等凶险之地,他可是很需要庞素这样的人物。
“师兄,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会沦落到这一步?”三人坐在草地上,罗萍蹙眉问道。
“这些年,乡里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朝廷财政吃紧,连年提高田亩税赋。我们本就过得不宽裕,如此一来连饭都吃不饱了。最可恨的是那些奸商,今年收成不好,粮食短缺,他们却借机屯粮,抬高粮价,大发横财,搞得民不聊生!”
庞素脸上止不住露出怒色,咬牙道:“后来我们实在没办法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纠集了人手,专门在道口劫那些奸商的货物,并索要钱财。今日我远远地见你们衣着华贵,心想估计也是哪里的奸商,所以才莽撞冒犯。”
“哈,我们的确是奸商,不过却不会赚这等黑心钱。”严良哈哈一笑,接着又蹙眉道,“粮价不同于其他,官府是有明确规定的,怎可随意抬价?官府不管么?”
庞素嗤笑道:“当官的跟那些奸商全是穿一条裤子,说是不准哄抬粮价,实际上有的是办法私下抬价。当官的睁只眼闭只眼,老百姓就只能有苦自己吞。”
严良听得无奈摇头,心里不由暗想,“老爷子刚刚上任,现在的心思大多在云岚那边,殊不知,这江宁竟也是个泥坑。
以他那刚正不阿的性子,定然容不得这些贪官,可这些贪官背后……却有些千丝万缕的纠葛,处置起来,定然也是万分棘手啊……”
不过这些事现在想来无益,也不是他能决定的,还是得等老爷子定夺。
随后,他又跟庞素提了一下投奔凉山之事,庞素跟几个兄弟稍作商议,欣然答允。
“凉山大头领是我大舅哥,你们到了那只管报我名字。这些钱你们拿着,路上用得着。”
“多谢大掌柜,此恩此情,吾等铭记在心!”
“如今商会正在迅速发展,正是用人之际,待诸事安定,还望诸位能帮忙出力。”
“大掌柜不必多言,是你给了我们这些兄弟一条明路,让我们重获新生。今后愿为你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庞素与几人众志成城,齐声应诺。
严良满意一笑,随即与他们分道扬镳,一往郎河县,一往凉山而去。
夜幕降临之时,一行人抵达郎河县城。
刚一进城,满目尽是萧条景象,没有川流如梭的人群,没有灯火斑斓的夜景,只有道路两旁稀稀落落的灯火,昏黄暗淡,时而响起两声孩童的哭闹,以及老人低沉的叹息。
走在青石街道上,左右四顾,只见房屋破败,门庭鄙陋,好多人家还用茅草当瓦,泥土当墙。
“这里怎么穷成这样?咱们那的濠州城遭了灾,境况也比这里好多了吧。”严良看得感叹不已。
葛玉真神色戚然,眼中隐隐透着怒火,低声道:“同为江南三省之一,民生竟凋敝至此,这江宁省的官员简直混账透顶!”
整座县城里只有一间客栈,条件嘛,想也知道很是感人。到了这等地方,一行人也没法讲究,只能将就。
平日里严良一上床,肯定得撒了欢地折腾,今晚他难得收敛了许多,也没兴致串门,老老实实搂着妙妙睡了一晚。主要那床板一直晃,他深怕动一动就把床弄塌。
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众人便动身上路,午时不到就到了章丘府。州府的情况还马马虎虎,总算看得过去。到了会所稍作安顿,便出门找了间酒楼吃饭。
午后,严良没有立马去钱府拜访,而是在街上逛了一会,找了间玉石铺子进去看了看,铺子的招牌上写着“钱记”,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家开的。
不出所料,他在铺子里也发现了一些假货,二话没说,掏钱买了两块,让铁头带回了会所,准备回头再好好研究。随后,他便带着叶离秋和齐伯一起去往钱府。
不凑巧,钱老爷不在家,出门办事了,要明日才能回来。无奈,他只得又在街上晃悠了一会,找了间茶楼喝茶听曲。
茶楼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少不得聊些时事八卦。严良听见邻桌有两人在聊关于钱老爷的事,眼珠一转,也凑了过去。
“二位,在下从外地来此做点小买卖,初来乍到,对当地情况不甚了解,能否跟您二位打听打听城里的一些事?”
那二人见他一身富态,不敢小瞧,当即邀他坐了下来。他立马唤来伙计,添了两壶好茶,随后跟二人唠了起来。
“我听说钱老爷是这章丘城的首富,城里的好多生意都是他家的,我有心跟他谈点生意,就不知他为人如何?”
“哟,公子要跟钱老爷谈生意啊,了不得,看来您也是家世非凡呐。钱老爷看人下菜碟,对待您这样的贵人,定然会十分客气的。”
“呵呵,我今日去他府上拜访来着,可惜他不在。刚刚听您二位聊天,似是知道他的去处啊?”
“知道,他下乡收粮去了。不过嘛,说是收粮,实际是收人去了。”
“收人?这话怎么说?”
“钱老爷是这方圆百里最大的粮商,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想吃上口饱饭,那都得看他脸色。好多穷乡人吃不上饭,就只得卖儿卖女,正好钱老爷喜欢纳妾,所以好多没饭吃的人就把女儿送给他换粮。
他此次下乡,定是听说了哪家的姑娘长得俊俏,所以特地过去掌掌眼,若是看上了就收回家填房。听说他都有七八个小妾了,唉,简直禽兽啊……”
“噗……”旁边桌上的叶离秋听到这话,当场一口茶喷了出来,捂着小嘴,一个劲地憋笑。
严良略显尴尬,心道,我有十一个小妾,在这哥们眼里岂不是禽兽不如?
随后,他又向二人打听了一下钱老爷的产业。从二人那里得知,钱家做的大多是米粮、布麻、餐饮等基础民生的生意,另外一个就是玉石,城里最大的几间玉石铺都是他家的。
另外打听到,钱老爷跟府尹大人关系极好,跟知府大人也时有往来,他进那府衙大门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整个章丘府里,从官到民,全都对钱老爷客客气气,从无人敢有半分得罪。这种情况大致是从三年前开始,三年以前,钱家的生意虽也做得不错,但远没有现在这等规模。
就是从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钱老爷一路横扫所有同行竞争对手,迅速成为行业寡头。现在在章丘府以及下属各县城,只要是钱老爷想做的生意,旁人全都不敢染指。
严良自是清楚,钱老爷定是从那时起,攀上了二皇子那条线,所以一路青云直上。
出了茶馆,回会所的路上,他忍不住感慨:“钱老爷的生意做得这么好,当地百姓却穷得吃不上饭,甚至要卖儿卖女,这跟我南兴商会利国利民的初衷可是背道而驰,看来我跟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叶离秋听得轻笑,“相公,你觉得钱老爷这样的商人很另类么?”
“嗯?你此言何意?”
“商人的本性就是唯利是图,绝大多数人处在钱老爷那个位置上,都会像他那样做。
世人轻视商贾,痛骂奸商,不是没有道理的。你好好想想,你跟钱老爷他们相比,到底谁才是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