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默,葛玉真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葛松龄僵坐在那,思绪如飞。严良更是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愣愣地注视着老爷子脸上表情的变化。
“此事……”终于,老爷子唇齿微启,打破了僵局,“就先这么办吧。”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说出口的一刹那,他的胡须明显微微抖动了两下。
“事情做得周密些,人手一定要仔细甄选,矿场明里暗里设两重护卫。”老爷子接着又道,脸上的神色无比凝重。
听得此言,严良心里仿佛有大石落地,重重点了点头,悄声道:“您说的这些,我都跟我欧阳老爹交代过了。”
葛玉真心绪如潮,久久难以平复,看向严良的目光里,闪动着异样的神采。
他真的……真的要走上这条路了……天呐……
“皇上交代的事情必须得办,但不用办得太快。”葛松龄又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六王爷短时之内生不出什么事端。安庆是得去,但一定要尽量拖延时间。”
“这是何故?”严良微微蹙眉。
葛玉真插口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点道理还不明白?”
“哦,明白明白,那我有数了。”严良恍然点头。
“你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深耕南方,多多积攒实力。另外,行事尽量低调一些,让这次的风头尽快过去。”
“好,我明白。对了老爷子,黄风大案查得怎样了?可还顺利?”
“狄英狄仲已经开口了,揪出了不少六爷党,后面顺藤摸瓜,应该问题不大。”
“那个二皇子似乎在收拢六王爷留在云岚的一些残存势力,这事您知道么?”
“知道,在六王爷倒台之前,这些皇子只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不必太过在意。就算有一天六王爷倒台了,也还有皇上在上头站着呢,咱们看好风向就行。”
……
三人直聊到深夜,严良和葛玉真这才出府往会所而去。
此时的省城,别的地方已经渐渐陷入沉寂,唯独秦淮河边的十几长街,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二人到达会所时,兰月晴她们全都未睡,而是聚在一处阁楼上,眺望着秦淮河边锦绣阑珊的夜景,有说有笑。
“哟,今晚都这么好的兴致啊。”严良笑着走了过去。
“相公快来,听说今晚有焰火表演,我们都在等着看呢。”兰月晴笑着招手。
“焰火?今天又非节日,怎会有人放焰火?”严良上前将她拥在怀里,在她脸上吧嗒亲了一口。
“听说是一位富商,为了取悦秦淮河边的一位花魁,故而准备了盛大的焰火表演。”
“呵,还挺有格调。你们喜欢看焰火么,若是喜欢,以后我天天放给你们看。”
说话间,远处的河边人潮涌动,欢声沸腾,随着一声轰然炸响,绚丽的焰火在漆黑的夜空绽放开来,映照出漫天光华。那火花七彩斑斓,绚烂多姿,一朵接一朵,直将整条秦淮河照亮,泛起忽明忽暗的波光。
“哇,好美呀!”
叶离秋几人连连拍手叫好,兰月晴无声笑望,眼眸中泛着一丝动人的神采。
在这俗世风尘之中,亦有多彩多姿的颜色,亦有惊艳世人的瞬间,也不全是沉沦与迷惘……
不知不觉,一抹晶莹的泪光在她眼中闪动着,随着那绽放的焰火,倒映出瑰丽的色彩。
严良心有所感,将她搂紧了一些,在她耳边笑道:“姐姐,你就像是那焰火当中,最美的一朵。不管你从何处绽放,都是最耀眼的。”
兰月晴柔情四溢,脸颊与他贴在一起,轻笑道:“谁说在那风尘之地,就不能有属于自己的精彩。我们也可以升上天空,惊艳世人,而不是总被埋在泥里。”
“姐姐,你的过去,我没法改变,但你的未来,我和你一起书写!将来我会为你放一场,最盛大的焰火!”他坚定说道。
“哦?如何盛大?将整个青州城照亮?”兰月晴笑意盎然。
“不,我要为你,将整个世界照亮!”
兰月晴听得咯咯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脸颊。
严良眼珠一转,突然看向江锦瑜,笑问:“锦瑜,咱们商会有焰火生意呢?”
江锦瑜想了想,笑道:“还真没有,这也不是什么大买卖,一直没人上心。怎么,你为了给晴姐放焰火,还要专门去做这买卖啊?”
“做!一定要做!这事你上上心呢,找个出产原料的地方,咱们自己生产。”严良微微正色道。
江锦瑜点头道:“这个不难,云岚境内就有硝石矿,常乐府附近有不少人就做这焰火生意,咱们去收购几家好了。”
“这生意赚不赚钱无所谓,但做出来的焰火一定要精致,独特,炸裂!”
“行啦,你还当真啦?”兰月晴白了他一眼,嗔道,“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我哪用你来讨好,少不务正业。”
“这怎么能是不务正业呢,我言出必践,将来一定要给你,给你们,放一场震撼人心的焰火!”
葛玉真笑道:“晴姐,既然相公有这心意,你有何必推辞。咱们做这点生意也不费力,我倒想看看,将来相公能将这焰火放成个什么样子。”说着若有深意地跟严良互换一个眼神。
兰月晴也不再多言,确实,以南兴商会的实力,别说买几个焰火工坊,就是买几座硝石矿那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次日午时,在跟赵硕聊了聊商会的后续经营之后,严良一行登船启程,横跨松原江,往对岸的安庆省而去。
云岚境内生意已经步入正轨,江锦瑜可以轻松一阵,所以也一同前往。
虽只是一江之隔,但过了松原江之后,明显感觉到江北两岸的民生不如江南。
江南之地遍地都是砖石瓦房,而江北却随处可见泥墙茅草房。
百姓们的衣着也有些许区别,现在这等夏初时节,江南之人多是穿着轻纱绸缎,而江北的百姓大多以粗布麻衣为主,能穿一身锦缎的,基本都是非富即贵,走在路上十分显眼。
过江后,转内河,先经华东,后过境华阴,之后便进入安庆地界。这一路走的还是比较小心的,毕竟华东华阴两地都是六王爷的势力范围。
四天的旅途中,大船只靠岸停泊了一次,其他时间都在赶路。
华东省是六王爷的封地,他的亲信部众都在那里,省内拥兵三万,这是明面上的数字,暗地里就不知道了。经过多年发展,六王爷将势力延伸到了北边的华阴,和南边的云岚。
如今云岚省内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对六王爷来讲,可以说三分天下已失其一,打击不可谓不大。
四天后,大船停靠在安庆省城码头。严良一行下了船,江锦瑜欧阳倩还有兰月晴带着人去找地方安顿。
严良带着叶离秋和葛玉真,一起去往省府府衙,求见巡抚祝名山。
有了梁羽清的提前知会,祝名山岂敢怠慢,热情地接见了几人,并给他们引荐了布政使方茂,今后有任何官商合作方面的事,都可以直接跟方茂对接。
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毫无波澜。
唯独就是一点,在他们行船靠岸的那天,严良带着兰月晴几人下船闲逛了一会,也就是在那时,一个画师远远地看见了兰月晴,并将她的肖像画了出来,快马送往京城六王府。
此刻,那张肖像已经摊在六王爷书房的书桌上。
梁浦望着那画像上的女子微微出神,他不认识那女子,当年兄长出事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他只知道害死兄长的那个女子出身风尘,生得极美,而此刻画像上的女子,无疑也是个美极了的女子。
“会有这么巧的事么?”他皱着眉头,暗暗心想。
这时,一个作护卫打扮的中年男子在门外求见,梁浦唤他进门。此人是当年晋王的贴身护卫,他亲眼见过那个女子。
“认识么?”梁浦指着画像问道。
护卫盯着画像,凝视了片刻,神情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最终,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