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鹿不二的那番话的确说进了老人的心坎里，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阿卡夏圣教藏着太多的秘密，目前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危害，必须对其进行修正和清除，唯一的问题就是该采取怎样的方法。

    倘若不是副教宗出于内心的认同，以他那种冷硬如铁的性格，哪怕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可能做出任何的妥协的。

    更别说是接受鹿不二的救治了。

    只是在接受救治的过程中，经历过近百年大风大浪的副教宗却没来由有点紧张，甚至生出了一丝后悔的想法。

    因为鹿不二始终碎碎念道：“急急如律令，观音菩萨速速显灵，愿我们在天上的父庇佑我，阿弥陀佛！求求了，千万别特么出岔子，就靠谱这么一次就好，别整出阴间操作了！”

    副教宗听着就想死。

    好在结局是好的。

    鹿不二的确不擅长精细的操作。

    因此这一次他就干脆放弃了操作，直接把神力渡入了老人支离破碎的身体里，这样虽然不能让伤势痊愈，但能够最低限度维持生命，只要不至于当场死去，以后肯定还有说法。

    实在不行还有创生仪式。

    目前的阶段，鹿不二所展现出来的神力运用还不能称之为神术，就像是武学中最简单的拳打脚踢，虽然也能造成伤害但根本没有任何的章法和招式，换句话说就是空有能量但无法做到有效的转化。

    还需要夫人给他补补课才行。

    伴随着圣辉的消弭，鹿不二痛苦地咳嗽起来，额头上的黄金瞳若隐若现，每次使用神力都是这副鬼样子，仿佛随时都会碎掉。

    而得到了治愈以后的副教宗已经闭上眼睛休息了，呼吸和心跳依然很微弱，但好在没有彻底沉寂下去，还需要后续更好的救治。

    鹿不二帮老人盖好了被子，这一幕有点像是给停尸床上的尸体蒙上裹尸布，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吉利，但眼下的条件也就这样了。

    此刻在停尸房的走廊里，原晴正把玩着吊坠般的魂刃，凝视着窗外呼啸而来的军车和警车，无聊地打着哈欠说道：“安啦，小鹿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只要是他承诺过的事情，肯定不会出问题的。副教宗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不要愁眉苦脸啦。”

    艾月抬起手，挽起耳边的一缕发丝，清清冷冷地点了点下巴，其实她倒不是担心老师的生死，而是有点尴尬。

    小鹿哥哥也太坏了。

    不过这次任务中偶遇以后，她的心里也确实有种久违的安心感，那个人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却莫名给人一种非常强悍的感觉，哪怕天塌下来他都能顶上去，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重量能压垮他。

    恰好此刻，艾月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但却没有接。

    “抱歉，这次任务连累了你。”

    她抬起凌厉的眸子，眼神里多了一丝愧疚的意味，轻声说道：“这件事过后，我们在军部的发展可能会受影响。”

    原晴摇了摇头，哼哼道：“没关系啊，反正我本来在军部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空间，否则也不会被送到临海市来了。在原家，最被看重的人是我那个哥哥，从来都不是我。”

    艾月幽幽叹了口气。

    果然是没脑子的原家人。

    其实原晴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加入零号部门的真正原因，她恰恰是因为被看重，所以才被保护了起来，养成了一个没心肝的傻女孩。

    而这次之所以要原晴加入零号部门，实际上就是原家的一次尝试，让她彻底卷入这场纷争之中，从而左右一個人的意志。

    那个人就是军部总将原融。

    因为原融时日无多，而他代表的是至高联邦所属的人类守望军的总将，他在死前的意志将决定整个军部的走向。

    而原融的意志，则被周秘书所左右。

    倘若人类守望军跟阿卡夏圣教的合作宣告结束，无疑会对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影响和动荡，考虑到秩序的稳定和利益的纠葛，那些高层们必然会选择求稳，从而做出了一些妥协。

    无论阿卡夏圣教这些年做过什么。

    所以这个时候要做的，就只能是尽可能的打一些私人感情牌，比如把原家最受宠的小女儿绑过来，从而加重筹码。

    这也是原烈和夏言想出来的损招。

    这个时候，艾月的通讯器继续响起。

    她皱着眉，走到了一边，接通了通话。

    “我上次说过，地底遗迹的事情是最后一次。零号部门是一个不存在的部门，并没有实质性的命令下达给你，而你是一位需要遵守军纪的军人。一旦零号部门的行动泄露，那么你的一切行为都足以你上军事法庭！”苏什在电话里的声音异常的严厉，其实作为特级上将的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但在这段父女关系里却并非如此。

    恒星科技大厦的事情一出，他就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了，因此根本不需要确认什么，一开口就是严厉的质问。

    艾月咬着下唇不说话，上次地底遗迹的事情已经让她的秘密行动暴露，而她父亲作为军部高层也必然知道零号部门的存在。

    因此她自然而然就暴露了。

    苏什对于女儿加入零号部门一向是反对的，毕竟要执行的任务过于危险，就像是今天在恒星科技大厦，她们就险些暴露身份。

    要知道这赌上的可不仅仅是前程。

    还有性命。

    “现在，立刻给我回来。”

    苏什命令道。

    “如果我拒绝呢？”

    艾月轻声说道：“妈妈的事情就不能这么算了。”

    其实这种争吵已经有过很多次了。

    无止境的矛盾。

    无休止的内耗。

    “我不仅仅是在以一个父亲的名义劝诫你，也是以你直属上级的身份命令你！如果伱继续抗命，下次我会亲自逮捕你。”

    苏什沉声说道：“再说一遍，我不支持你的行动。不要拿小鹿的事情跟我诡辩，我同样不支持他的行动。但他比你强，他有你背后没有的能量。他要真是我的儿子，我早就一巴掌……”

    “你可以作为军部的特级上将逮捕我，你也可以不认我是你的女儿，但你没有权利剥夺我的自由……”艾月冷着脸反驳，逆反心理一个劲儿的往上涌，忽然通讯器就被抽走了。

    “哎苏叔，这就没必要了吧？咱都是一家人，你要是想抽我就早说啊，我这就过去让你揍。”鹿不二夺过通讯器，嬉皮笑脸道。

    艾月愣住了。

    通讯器那边沉默了片刻。

    很明显，苏什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流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严肃说道：“行啊，那你过来让我抽啊。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什么事情都敢做，活着也不知道报个平安，我要是你父母早就……”

    鹿不二安抚道：“行了行了，咱们爷俩还用玩那点虚的么？您又不傻，看看我夫人的表现，不就知道我没事了么？我也不是不想联系您，这不是不想让您为难么？您毕竟是特级上将，而我是叛逃人员。我体谅您的难处，所以就不送上去给您添堵了。”

    苏什冷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艾月却有点吃惊，因为印象里的父亲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偏偏面对身边这个大男孩的时候，三两句就被安抚了。

    “艾月和原晴现在在我这里，您可以放心。只要我活着，他们就不会出什么问题。目前的事情有点棘手，我回头会让我夫人去跟您说清楚。到时候具体该怎么办，你们看着来就行。”

    鹿不二倒是没把自己要颠覆阿卡夏圣教的决定说出来，否则又要水上一整章：“我现在还有点忙，一会儿再您说……哦对了，追兵的事情，就交给您帮忙解决了一下。哎呀您放心，这件事情过后，我们一定会去负荆请罪。到时候艾月要是敢顶嘴，我一个大嘴巴子抽死她。喂？信号不好？您说什么？我怎么又点听不清？”

    “别装了。”

    通讯器里响起了苏什的声音：“你是想跑路了是吧？臭小子，你们都给我等着。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再给我惹出什么乱子了。至于追兵……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自己解决去！”

    通讯中断。

    艾月面无表情地抬起眸子，清清冷冷地瞥了一眼他的右手，似乎是在思考他会不会真的给自己一巴掌。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她怎么也无法理解。

    父亲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你们这些女人啊，一个个的都是属倔驴的，不知道怎么跟长辈相处是很正常的。从刚才的对话我也看得出来，你们已经沟通过很多次了。但我认为，沟通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一件事。凡是能通过沟通解决的，那都不叫问题，而是误会。”

    鹿不二耸肩说道：“说再多也没用，归根究底你在你爸心里还是个孩子。目前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让他从心里认可。要么你就学我，完全不在意他的感受，直接烂到底，他就拿你没办法了。但你不舍得这么做，因为你打心里还是爱他的。”

    艾月微微蹙着眉，纤长蜷曲的睫毛微颤，本能地想要反驳几句，但仔细想想事情似乎真的是这样。

    难以想象。

    时至今日，她竟然还是个孩子。

    “所以为什么不找人帮忙呢？既然内部矛盾无法解决，那么就只能寻求外部的突破。只有让他看到了你的成长，你才能平等地跟他面对面的谈话。但是呢，你不能太偏激。”

    鹿不二干咳一声：“虽然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偏激的那个人，但我还是要说……你们俩都是破茧者，经历了当年的变故，能够重新团聚很不容易，所以要更加珍惜才行。像我这样的人，连个能吵架的对象都没有。你现在还小，总觉得他说话很刺耳。但当很多很多年以后，你真的失去了他的时候，你就会开始怀念这些争吵。”

    艾月若有所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吵架时心中戾气竟然被抚平了，似乎只要有眼前这个人在，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鹿不二拍了拍的她的肩膀：“等这件事结束以后，我带你回去跟他好好谈谈。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或许以后就不会有争吵了。”

    艾月看了一眼他的右手。

    “小鹿哥哥。”

    她认真问道：“那你真的会扇我么？”

    鹿不二笑道：“那可说不准啊。”

    艾月竟然也笑了。

    仿佛冰河解冻，溪水潺潺。

    这让鹿不二看得有点愣：“行了，没别的事情先带副教宗走吧，找一家好点的医院，待会儿老张会过来安排。”

    他接着转身说道：“姐姐，有事找你帮忙。”

    原晴本来吃着瓜正开心呢，忽然看到他的表情有点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他必然有事相求，哼哼道：“说吧，干嘛？”

    鹿不二把她拉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到时候你就这么说，听到没有？你最聪明了，肯定记得住对不对？”

    原晴听他夸自己聪明是很开心的，但很快又摇头说道：“不行，周老秘书最讨厌我了，每次见我都要骂我，有时候还会揍我……如果是我跟他说的话，他肯定不会听的。”

    鹿不二流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哎，这你就错了啊姐姐。其实周老秘书最疼的就是你了，你说话肯定有用。如果你不说，到时候我可就被人欺负死了，你忍心么？”

    原晴鼓着腮，咬着手指开始思考。

    “别思考了，你能思考出个啥啊？你就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告诉他就行了。你加入这组织，特么的就是他授意的。”

    鹿不二有点崩溃：“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便急匆匆转身下楼：“安心等着老张的人来接你们就好，军部和教会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来了。苏叔那人就是嘴硬，真要是有事他还是能摆平的。”

    走廊里只留下原晴和艾月面面相觑。

    自从队伍里有了鹿不二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而且她们总有种奇怪的预感，似乎接下来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

    黑色的劳斯劳斯行驶在街头，莲华望着黄昏下的落寞街景，摩天大厦的缝隙间能够看到倒映着晚霞的大海。

    恒星科技大厦的会议刚刚结束，因为遭到了天人组织的袭击，本来要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也暂停了，守望者灯塔的施工也得以暂缓，但终归还是改变不了什么，三天以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据说那位教皇先生已经快要抵达临海联邦国际机场了，作为五百年前天神文明科考队的成员，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虽然没到第十王国界。

    但也不是没可能能跨越那道门槛。

    这个世界终归还是用拳头说话的。

    不得不说，阿卡夏圣教真的很懂得隐忍，恰好忍到军部总将原融时日无多这段时间。

    时机卡得刚刚好。

    “可惜，小娴出现得太晚。”

    莲华轻声呢喃：“想要她彻底成长起来，至少要五年的时间。一旦守望者灯塔的矩阵遍布全世界，教会就真的成气候了。”

    这个时候联系母亲也没有用了。

    因为无论是原家还是黎家都是神圣家族的一员，倘若无法阻止阿卡夏圣教起势，那么出于家族的利益考虑，必然还是要加入的。

    阿卡夏圣教就是在效仿当年的天人组织，把进化者和普通人的界限划分开来，从而掌握更大的权力，去影响整个世界。

    倘若这件事做成，所有进化者都是既得利益者。

    莲华在默默思考着对策，在脑海里推演着千百种可行的方法，正当她的大脑隐隐作痛的时候，手机里响起了一条消息。

    “现在是人性状态还是神性状态？如果忙完了工作的话，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那是鹿不二的消息。

    莲华看到他的消息，丰润的唇瓣不自觉地抿起来，轻哼了一声回应道：“什么礼物？该不会又是丝袜吧？我可是阿卡夏圣教的神圣大祭司，如果礼物不满意的话，我或许会考虑逮捕你。”

    没想到鹿不二给出的答案却让她一愣。

    “丝袜应该是你送我的礼物才对。”

    鹿不二回复道：“我要给你的是……自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