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退出大营,回到刘浩军中,唤了兄弟们,说明康王殿下将自己等人划入宗泽麾下之事,众兄弟自然欢喜,便去收拾人马。
过了晌午,有宗泽亲卫来到营中,面见刘浩,说明受宗泽之令,来取岳飞及其所属兵马。刘浩便将岳飞唤入堂中,说道:“鹏举,宗帅命人前来带你等去他营中报到。当初竟不知你与宗帅还有这等渊源,不过宗帅治军甚严,你且要小心行事,若是犯了大错,只怕你是其门生,将受罚更甚。今日在康王殿下面前听你所论,便知你是胸有大志之人,如今跟了宗帅,他日必定平步青云,也好过在我这里蹉跎。”
岳飞连忙躬身一礼道:“自相州从军以来,多受大人照拂,鹏举感激不尽,他日大人但有危难,还请使人来说与我听,鹏举定来相援。”刘浩微笑点头,于是将岳飞等人送出营门,目送其往宗泽大营而去。
来到宗泽大营,一走进去,岳飞便感觉气象与别处大不相同,营旁校场处,两队人马正在演练兵阵,相互搏斗,来回之间,竟无一人偷懒。再看营中各处军士各司其职,人人刀枪鲜明,军容整齐。每个人脸上都透露着一股坚毅果敢的军威。岳飞不禁赞叹,自己这位恩师实在是当代少有的治军良将,竟将手下人马训得如铁板一块,这样的队伍放到战场上,不说百战百胜,但至少与金军交锋将不落下风。
眼见来到大帐之前,那名亲卫入帐前去缴令,命岳飞等人在外等候。过不多时,那亲卫出来,说宗大人在营中相候,命岳飞等兄弟入内相见,其所属人马由亲卫安顿入营。于是岳飞谢过那名亲卫,带着众兄弟踏入宗泽大帐。
一入帐中,便见宗泽满脸笑意,起身来迎,岳飞等人连忙跪地拜见恩师。宗泽将众人一一扶起,又吩咐军士为几人看座。见众人落座,宗泽笑道:“与众贤侄自当年东京一别,已有数年,心中时常挂牵,却不想能在今日相见。如今见你等兄弟几个越发雄壮,却是让老夫甚感欣慰。这另外五位贤侄可也是你等结义兄弟否?”
岳飞连忙将施全、赵云、周青、梁兴、吉青五人一一介绍给宗泽相识,又细说当年自汴京归乡,在红罗山上众人结义之事。五人也以门生之礼为宗泽敬茶,宗泽则是笑着受了众人之礼。而后众人便聊起东京之后的事情,岳飞也将自己和众兄弟在汤阴练兵,而后与父亲重逢等事一一说与宗泽听。宗泽仔细倾听,当听到岳和病逝,岳飞无奈守孝在家之时,不禁唏嘘。
几人相谈至晚间,宗泽安排了酒席为众人接风,席间师生自然是相谈甚欢。至酒席罢了,宗泽唤来一名亲卫,对众人说道:“你等兄弟随他前去营帐歇息,鹏举且暂留片刻,老夫还与你有事相商。”牛皋等人谢过恩师赐宴,告辞后便出帐前去歇息,只留下岳飞与宗泽在帐中。
宗泽命人将酒席撤去,冲上茶来,岳飞捧起茶壶,为恩师将茶杯斟满,而后自己也将茶斟满,坐在下首,等待宗泽发话。
此时众人皆去,只留师生二人,宗泽也收起了笑容,将眉头紧皱,沉思许久后才开口说道:“鹏举,今日你在康王殿下面前所说之事与我不谋而合,但康王摇摆不定,欲听圣上诏命,又有汪伯彦、耿南仲之流在旁挑唆求和,只怕会误了战机,你说该如何是好?”
岳飞想了想,起身来到宗泽案前,将笔蘸饱了墨写下“不破不立”四个大字,放于其面前。
宗泽看着四个字陷入沉思,过了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说道:“鹏举之意,可是觉得此战无救了么?”
岳飞说道:“今日在康王殿下面前,有许多话难以言明,如今面对恩师,却可畅所欲言。依学生之见,自当年童贯两次起兵伐辽无果,又以重金换得燕京之时,我大宋根基便已动摇。如今金人早已摸清我朝虚实,两次来犯,其灭我大宋之心,已经昭然若示。可圣上如今仍心存幻想,妄图与之和议,然胜负之势已定,此时求和,定是君臣上下,备受折辱。此难无计可消,还请恩师早做准备为好。”
宗泽听后,半晌不语,而后缓缓说道:“既然你与我都属意檀渊,逐步进取东京,如今为何又这般丧气?”
岳飞笑笑说道:“恩师今日在大帐中未曾见到么?康王殿下对救援东京一事并不热衷,正要借进行议和之机等待变数,若是出兵解了东京之围,只怕反而逆了殿下的意,反令恩师受害。”
宗泽听完,虎目一睁,说道:“鹏举此言何意?莫非殿下有不臣之心不成?我等为臣子者,忠君爱国方是本分,怎可因个人之利而不行忠义之事?”
岳飞心中对宗泽十分敬佩,自然知道恩师的忠义之心,因此也不想其最后忧愤至死,便想在此时加以劝导。于是说道:“鹏举愚见,只说于恩师听,恩师可仔细思索,若有所得,则是鹏举之幸。若是恩师觉得不中听,便当鹏举胡言也可。”
宗泽听后,说道:“且听你如何辩解。”
岳飞整理一下思路,说道:“这些话本不应由臣子说起,只是恩师待我有恩,鹏举只能知无不言。如今朝堂之上,自太上皇起,便是任用奸人,如蔡京、童贯之流也可居于高位,如今圣上于仓促之间被推到帝位,本就未有治国之经历,又逢金国入侵,如此形势危急之时,便是圣上想要有所作为,只怕也是无力回天。”
“而此次金国举国来犯,势必要灭我大宋方休,而此时朝中还是一味逢迎金人,不思抵抗,便有忠臣良将也皆弃之不用。如此朝堂,岂不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我知恩师心中所想,若能解得东京之围,既可挽大厦之将倾,又可留芳名于百世。然治国之计,如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金国势强,文臣武将层出不穷,帝王贤明,将士用命,乃是天下气运之所归处,故天时并不在我。我朝重文轻武,军纪不修,如恩师麾下这般能打胜仗之军十中只得一二,其余各处兵马,若是剿剿流寇还可,但与金人相争,只怕是一败涂地。再加之金国连年索贿,百姓苛捐杂税繁多,早已是民不聊生,便是金国不来,只怕也是内乱不休,因此地利也不予我。再观朝野上下,如恩师这般忠义之师还有多少?奸臣当道,封堵言路,使圣上闭目塞听,任由小人横行。便是有些忠臣,也是独木难支,再加之小人从中作梗,便有良策,也难实行。恩师不见种师道、种师中两位老将军之事乎?如此朝廷,根基已毁,便是救得其一时,又如何救得其一世?故而人和也无从可谈。而天进地利人和俱不在此,恩师觉得此战可还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