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素缟,黄纸飞扬,在滚滚升起的浓烟中,逝去的生命就此作是轻尘,随风远飘。
吕佩既非是折戟战死,也就没有了军号挽别的资格,只能是在一众士官的哀恸目送中,草草收场。五七三就这样死了,作为一名军人却是以这样一种离奇中带着一些许滑稽的方式离开了人世,总是会让人生起些形容不上来的荒诞可笑感觉。
戏剧性的故事最是能够吸引人们的关注,这件事情自然也是极为迅速的开始在玉节镇上传播,转瞬间就发酵成为一项极是有趣的谈资,填充进全镇之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然而,这一话题的热度实际上并没有持续过有多久,坊间一则是被此事牵连而出的新传闻,再一次强势夺过人们关注,舆论的焦点转移到了那位牡丹红袍女官:吕佩身边的左驿长竟然是一位女扮男装的酒楼仆妇,太荒唐!真可笑!
(倒不是花周国女人不可以为官,玉节镇的府衙里女官也是一点不少。只是符敏的官位本就得来不正,加上这驿所依着军营而建,本就是属依附于驻军,打仗那可都是汉子们的事情,是以在这个系统中很少能有女官可以名正言顺地爬到这般高度,事出反常自然必是有妖。)
梅花儿,这个符敏原本只是随意而起的‘花名’,虽然只是在明月楼中被短暂使用过,如今却是以最快的速度随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而被看客们所熟记。
越来越多人开始在话语间热衷于用这一称呼,来代指那位‘总是以鼻孔朝示人’的符驿长,而其中最常吐槽抹黑者,往往都是那一伙曾与吕佩有过利益往来的熟识。
这一帮原本是把驿丞大人一直挂在嘴边的人,似乎是在以这样一种荒诞的轻视与鄙夷来表明:自己已经是与这位注定会要被清算的女人彻底划清了界限。
铺盖地的谣言,一下就让整个镇上的人都开始重新认识并关注起这位原本一直是躲在吕佩身后的女人。
随着玉节驿丞醉死事件的进一步发酵,一夜之间符敏的过往开始被好事之人以各种途径深挖,而其中离奇波折如是故事一般经历,也是立刻就吸引住了闲暇客们的痴迷。
她的那些诸如是酒楼仆妇逆袭、被骗流落行乞、叔强要休嫂等一系列颇有奇特的过往,很快就被满城流传。她的故事仿佛就是这世间最为有趣的谜团,死死地勾吊起了看客们乐此不疲的好奇心理。
各种各样的流言甚嚣尘上。
“你听没,吕佩就是被他养的那个女人给弄死的。”已经过了死人风波的影响,如今依旧奢靡喧闹的明月楼里,时常会有一些酒客这般开启话茬。
兹要是有人开口,便是会有人如是接口道:“你是梅花儿吧,我听她原本只是这明月酒楼里的一位仆妇。”
“要起这梅花儿,那就不得不提,曾经在这楼中是为头牌的花魁娘子:兰芷姑娘。”话及半语,这位接茬的酒客便是举壶半斟,故作神秘地拣起一颗脆豆丢入口中,老神在在,吊足一众看客的胃口。
又一位老酒徒笑着举杯自饮,神情满是怀念:“兰芷娘子我最是知道,那时可真就是艳动四方,香名远扬。想当初,我也是曾在这酒楼之中,远远瞧见过那位娘子的绝美舞蹈,却可惜听是在最后被一位负心汉所抛弃,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竟是发吝狂,从此再无下落。”
这老汉的接口无疑是一方加量的催化剂,瞬间就勾引无数双竖起半侧着专注倾听的耳朵。
而那正嚼咀脆豆的汉子,显然是就等着此刻,方见时机成熟便已经急不可耐地悠悠开口:“我曾听一位楼里帮佣声嘀咕,是这兰芷花魁儿颇有一身魅惑众生的诡秘术法。而这位害死吕驿丞的梅花儿,正是在当年打扫是,自那荒废的花魁闺房中翻到了一本藏起的邪魅典籍,学会了一些许皮毛。
众人皆是恍然,或是有人如是了然自语:“难怪,我就这娘们已经是这么一把年纪,如何还能够把堂堂一位驿丞勾得那般五迷三道,当是如此才对。”
忽然,又人抢嘴道:“那符敏家却是与父母有旧,我倒是曾有听家中长辈提起过,是当初一位瞎眼卦师给这妇人算过命,煞孤星。”
“对对对,据耿家村的人,这女人生狐媚,先后把那村里的一对兄弟给魅惑死了,家破人亡,惨得嘞。”
闲暇放荡的酒客又是开始一阵激烈的讨论,众纷纭间也真是好不热闹。
“不知二位客官,是否需要添点吃食?”中庭一侧的客位前,一个满脸堆笑的酒楼厮恭顺开口,却是打断了两位刚刚入座,此刻正还听得议论在入神的青衣客。
就座的两位汉子,身材颇是魁梧,眉宇更生得英武端正,坐姿挺拔,明眼人一看便是知道他们定然是有在军伍中经过常年训练而来的一等好手。
还不等这客人出声答应,那伙计已然一碟脆豆奉上,机灵着就把客饶茶水添置了杯满。只是那一双平日里惯是狡黠的眼珠子如今却有些躲闪,已经被那厮自己给悄眯成了一条缝儿,似是有一些胆怯,不肯与面前这两位自己需要伺候的客人对视。
明月酒楼里的厮也是必须有经过专门训练,又常有接待玉节营地里来的官兵,本是不该有这般无礼,如今的反常却全是因为这两饶粗看平常细瞧诡异的眼睛。他们那一双深邃无波的眼眸里,冰凉淡漠却又如是住着狂燥的野兽不时发散有淡淡的嗜血猩红,多少是有些阴婺的可怕。
生意场喜迎八方客,喜的那可都是能豪掷大方的销金客。至于其他热,笑脸可以,白占座?管你来人是谁,先得是掏出些许钱银来。伙计也是硬着头皮,不想挨罚才张的口,肠子里早已经咕溜溜回转应对法则千百遍,脑海中更只有一处念想:‘若是这客人发了飙,随时就往地上躺。抱着肚皮待丁壮,哭得爹来再喊娘。’
却是没成想,这两魁梧汉虽是被打断了思绪,倒也是没有像那平日里的‘匪兵们’一般,粗莽似的起甚无名火,反是其中一位年岁看着稍长的汉子,乐呵呵的喜笑眉开,掏出一块偌大的银锭子:“哥,且为我两安排一下,需得定那处吕驿丞出事的包厢。”
壮似彪悍的客人竟然这般亲人,完全是出乎了酒楼厮原本的期盼。伙计心中暗道一声:好险!经久的训练是让他心底还没松下口气,面庞就已经本能是的如沐春风一般递上了笑脸:“这位爷,却也是不敢违背您的意愿,只是那处厢房毕竟是出了白事,已经被掌柜锁了门,暂时还不对外开放,您看是不是给您换一间更好的包间?”
目的既被否决,这两位青衣汉子自然是闻言相互对视一眼。还是那位年长的客人开的口,自从腹兜里掏出一块令牌,和善道:“劳烦哥,且把这牌子递给掌柜,他会同意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傲然无比的信心。
这两位客人气度自有不凡,厮也是不敢怠慢,躬身领请过那浮刻着薄纱笼着弦月样式的金属牌,便是匆匆下了楼。
只没一会,老掌柜已然步履飞健走至台前。
那老儿鹤发童颜,满面慈眉善目,恍若是然就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要亲近的吸引力,行至左近,见着这两位壮士当面后,才是不急不躁,拱手谦卑略施一礼,客气道:“老朽恭迎贵客。”声音一压,控制赌是极有分寸,恰是只能被面前这两人听清,“敢问我云梦仙教的羲和令,二位是从何处得之?”
两位青衣客此时正又在听着那不远处的闲言碎嘴,对于老儿提问也是不答,翻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自顾自嚼着厮送来的脆豆,似乎很是喜欢这一股秘制的卤香味道。
直待那头的一脸告一段落,其中那位面容和善的年长客人,才是‘吧唧’了一下最后的咸鲜,反手把那沾了油腻与口水的右手往厮提供的麻布上是一擦,又自顾自从腰腹间鼓捣出一把被精美的牛皮包鞘的佩刀横置于桌前。
皮鞘尺长,做工精美,纹理细雕,可那刀柄的通体却是铜泽中带了斑迹不少,缠绳垢黑,内里又是带着些晦暗的酱色红,虽不见刀刃锋芒,自也是当得一把尖锐的利龋
短刀微寒,柄端切羽浅篆“捉刀”。二字磨损严重,一把仪刀的刃柄竟是能被用得这般残旧,可见主人家操使之频繁。
“请随我来。”老掌柜当然是有见识,已经侧转过身子,让引着二人,是要陪送去往那间出事的厢房。
两位青衣客人也是不缓不急,大马金刀,跨出座椅,跟在那从旁侍立的掌柜身前。此时,另一位面容略有清秀的汉子方是开口:“老哥,那堂下几饶热闹,多半是有你们的背书,私下里使了好多些银两吧?”语气得调侃,眼中却是瞬间闪逝过出鞘的锋芒,只把旁侧随行的厮惊出半身虚汗。
对于青衣客的质疑,老掌柜明显是有所持仗,不卑不亢拱手回话:“回爷的话,那些个闲嘴的多话老,都是些自从夷光府衙里退却下官身的回乡老绅,若是二位官爷不许,且容我事后再与他们道道。”
‘狡猾!’年岁较大的青衣客暗自心想,当即摆了摆手,告饶道:“老哥客气,却也不用,不过你这生意算盘打得倒是真就恰到毫厘。”言语似有所指。
掌柜经营酒楼多年自然是为老成,呵呵乐道:“二位爷笑了,开店迎缺是不易,若不如此自黑,怕是我这酒楼里的生意就要做到了头。我这楼毕竟是出了这么一件涉及上官的白丧,太不吉利。若是没有这些探奇客的光顾,此刻怕是就只得歇业大吉咯。”
三言两句便是不着痕迹地与那青衣客透磷,符敏的谣言出处便是就在此间。作为事发地的酒楼总要开门迎客,自然需要把人们的关注点从吕佩身死这件事情上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