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上。
一座质朴的木屋。
薛宇凭栏眺望山下,叹为观止,实难想象究竟是哪位能工巧匠,竟能如此鬼斧神工,在崖壁上开凿建成此屋,这等浑然天成的手艺,连见多识广的莫无忧都自问世间罕见。
木屋下有一栈道,沿着崖壁而建,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并未选择飞檐走壁而来,他们三人一路赏着难得一见的山中雪景,缓缓踱步至此。
薛宇在前,推开木门,木屋内不大,南北通透,干净利落,应是经常有人会来打扫,阳光透过木窗倾洒而下,屋内的摆设一目了然。
这确实是一间女子的闺房,而且薛宇还能够看出这是一位很有品味的女子,不论是眼前的桌椅,还是摆放的茶具和瓷器,皆是文雅精巧之物,且格局得当,墙上挂着用各类丝线精心缝制的狩猎图,和刚刚沙陀族的图腾风格大同小异,不过这幅显然出自一双巧手,绣工精致,细节生动。饶是莫无忧都对其啧啧称奇,赞叹从未见过如此工艺。
傲阳对于风雅之物向来不感兴趣,所以有些意兴阑珊的扫视着面前物品,忽然他看到靠窗的梳妆台上,静放一缕剑穗,接着他缓步走近,拿起端详。
剑穗白色如雪,丝线轻柔、触手飘盈,应是用了上好的材质,但是独留剑穗,却不见剑身,这让傲阳有些不解,因此傲阳唯有凭借想象,此般雅致的剑穗定是悬挂于一柄细软的白色长剑,方才相得益彰。
“白色细软长剑?”
就是这般不经意的一个闪念,傲阳眉角一挑,他忽然想起薛宇的书信中曾提及,那名神秘的魇面刺客所用兵器正是一柄白色的长剑,再结合刚刚沐意所的陈年旧事,如果这位魇面刺客乃是当年沙陀公主的护卫队之一,那他绝不会擅自盗用自己首领的防身之物。
“会不会是沙陀公主赠予他的?”
傲阳脑中忽的又闪过一个念想,但又当即自我否决,他是爱剑之人,更是惜剑之人,他明白沙陀公主的那把长剑一定是沐春风所赠,而沐春风的地位和实力,绝不会相赠凡品,而且赠剑之举,对于一位剑客而意义更是非凡,因此,沐春风和沙陀公主之间的关系已然呼之欲出,这把长剑定是定情之物。
既是定情之物,又怎会转赠他人?
掉离的剑穗,沐春风离奇的失踪,沙陀公主,魇面刺客的长剑和剑式,这些琐碎凌乱的线索让傲阳再次陷入沉思。
薛宇此间绕过屏风,走至沙陀公主的闺房,他是位怜香惜玉之人,即使这里早已是一间空房,但薛宇依旧没有轻佻之举,而是颇为恭敬的缓步其间。
虽然时隔二十年,但薛宇依稀还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四周纱幔低垂,偶有一阵微风拂过,带着纱幔轻舞其间,通透的纱幔映着柔和的阳光,置身其中的薛宇恍若在梦境。精雕细琢的素雅白床上,被褥整齐叠放,仿佛这里的主人还会返回此居,帘钩上挂着一袋藏青色的香囊,散发淡淡的幽香。
香囊之上绣着一个“沐”字,细软柔和的纹理游走绢面,工艺与室内的狩猎图如出一辙,这让薛宇有些意味,他没有想到这位远居塞外的沙陀族公主,居然会有如此细心巧手的女红。
这里确实是一间宜居之所,柔风恰好,风景宜人,若是春意盎然之时定是鸟语花香,薛宇忽然有些憧憬这般远离江湖的生活,他在想是不是当年沐春风亦是有所感悟,所以聘请能工巧匠,在此绝壁之上建此小居,倘若没有那沙陀族长的召唤,也许当时沐春风和沙陀公主便会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远离这纷扰的世间,做一对神仙眷侣。
“造化弄人啊。”薛宇如是感叹。
忽然,一声呼喊,打断了薛宇的惆怅。
“老虾米,傲阳,你们快过来看看。”
莫无忧好像发现了什么,急忙忙招呼薛宇和傲阳二人。
闻声前来,只见莫无忧正匍匐在地,敲打着地板,神情颇为专注。
“老莫,有什么发现?”换做往日,薛宇定会调侃莫无忧如此造型,但眼下莫无忧的眼神告诉薛宇,他定是发现了什么,薛宇也并非不知时宜之人。
“老虾米、傲阳,你们听......”
莫无忧抬头看向二人,接着往后退了十来步,半跪在地,用手指依次敲打地板,有的地板是空,有的地板是实,但薛宇立刻便听出门道,理解莫无忧想要表达的意思。
“什么意思?”傲阳看着莫无忧来回敲打着地板,不明所以,转身看向薛宇。
薛宇手中纸扇指向地面,解释道:“你听老莫敲打的地方,有虚有实,但虚实之间有着固定的节奏,显然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有何不同?”傲阳追问。
“这里的地板几乎都是一虚一实的排列方式,唯独这一处明显不同,连续两块木板都是空洞声响。”薛宇一边说着,一边站在一块地板之上,徐徐蹲下,用手中扇头敲击地板示意。
“这里?”
傲阳用手比划着地板,薛宇点头,忽然两道剑光闪过,薛宇所指区域被切开一块齐整木板。
傲阳出手极快,好似剑未出鞘,两剑拿捏的恰到好处,切开一尺见方的口子,甚至连一丝木屑都没有飞扬,此等水准怕是那“鲁班门”的高手都要望尘莫及。
莫无忧紧接在后,小心翼翼的掀开木板,接着从缺口处伸手探索。
“发现什么了么?”薛宇问道。
莫无忧在地板内左右试探,因为下方密闭,没有灯火,阳光也照不进,他仅凭触感,接着,只听一声脆响,莫无忧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接着他一脸诧异的看着薛宇和傲阳,旋即从地板内取出一个包裹在麻布内的方形物体。
莫无忧赶忙托着此物移步厅堂,这里光线良好,且有桌椅,薛宇和傲阳紧随身后,接着三人分别落坐,凝视此物。
此物外部乃是一块上浆之后的厚布,莫无忧从腰间拿出一柄长脚镊子,小心翼翼的将其剥开。
厚布包裹三层,且隐藏其深,若不是莫无忧此等江湖老手,怕是很难被人察觉,恰巧也证明此物必对其主十分重要。
随着最后一层麻布被剥离,一个做工颇为精致的棕色长形木盒重见阳光。
“七巧玲珑盒?”傲阳惊呼。
莫无忧有些意外,还没等他开口,傲阳居然先声夺人,一眼便认出了此乃何物。
傲阳见薛宇和莫无忧投来惊诧的目光,当即释疑道:“前些年,我在卞家庄见过。”
“卞生花那小子?难怪了……”莫无忧作恍然大悟状,但手上完全没有闲着。
“老莫,怎么样,别在这小盒子上折了名声啊?”薛宇调侃着,因为他知道这可难不倒莫无忧。
莫无忧鄙夷一笑,回道:“可别小看你莫大爷,这七巧玲珑盒虽然是‘鲁班门’的匠人们集思广益之作,且锁芯七巧连环,又故意将锁孔做小,但是……”
只听“咖啦”一声,莫无忧一边得意的抵拉着手中镊子,一边接着上一句未完之语:“……这可难不倒莫大爷。”
傲阳全然没有参与薛宇与莫无忧之间的日常拌嘴当中,当木盒被莫无忧轻松开启后,傲阳立刻起身将这枚七巧玲珑盒打开,而其中之物在时隔二十年,终于重见天日。
“这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雕。
木雕只有巴掌大小,但雕工极为细腻,刻画的乃是一位栩栩如生的少女,她眼眸微微下垂,似在沉思,虽是木刻,但神韵极佳,即使是死物,也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位少女的惊人美貌。
她双手持着一枝尚未全开的腊梅,头裹丝巾,青丝齐肩,衣着完全不是中原服饰,薛宇、莫无忧和傲阳三人一眼便认出,这一定就是那位沙陀族的公主。
“确实很美。”薛宇不禁赞叹道。
即便二十年之后,再看的还是一个木雕,薛宇依然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这位异域女子的风采,也正在这一刻,薛宇忽然理解了沐春风,因为如果换作自己,薛宇自问甚至会比沐春风爱的更加疯狂。
“应该是沐春风亲手雕刻的。”傲阳端详着手中的木雕,并递给薛宇和莫无忧传看。
“看来这沐春风爱得真深刻啊。”
莫无忧上下左右、巨细靡遗的观察着木雕,嘴里不停赞叹着,他不但知道这是块价值连城的海南黄花梨,更知道这等雕工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不过看着木雕所描绘的相貌,沐春风爱得如此深陷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这沙陀公主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什么?”
傲阳对于女人从来不会关心,纵使倾国倾城,也难入他的双眼,因此在薛宇和莫无忧哀声嗟叹之际,傲阳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
小册之间的内页早已黄如秋叶,上面书写着诸多飘逸的字体,似是记录了什么。
“这是……沐春风的字!”傲阳被册子上的字深深吸引,因为他对这个字实在太过熟悉,因为就在刚刚,他还与映刻在字中的剑意酣战一场。
“什么?”
薛宇和莫无忧被傲阳的惊呼声所吸引,方才注意到傲阳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手中的小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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