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头。
薛宇眉间紧蹙,晃动杯中美酒却无心月色。
“老莫还是没消息吗?”
傲阳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低落,这已是近来不知多少次薛宇询问自己,而傲阳也是不厌其烦的回答道:“没有消息。”
薛宇叹息一声,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仰头将杯中琼浆尽数饮入喉咙,薛宇放下空荡荡的酒杯,眼神空洞。
傲阳没有安慰薛宇,他并不是善于安慰他人的暖心人。
蓦地。
一阵微风潺潺而来。
薛宇的对面凭空端坐一人。
但无论薛宇还是傲阳都没有一丝意外。
“先喝酒?”
薛宇望着卞生花有些沮丧的面容,他好像从未见过卞生花如此苦恼过。
“先说事。”
卞生花谢绝了薛宇递来的酒杯,随后开口道:“现在唯一能确认的是老莫和空空儿在一起。”
“空空儿也失踪了?”
薛宇震惊无比,傲阳亦是眉间一紧,作为武林之中轻功技冠群雄的二人,又是盗界数一数二的高手,倘若同时失联,那么意味着二人或许看上了同一件奇珍异宝,并且此物戒备森严,需要二人联手才能万无一失。
这不论对于薛宇而言,还是傲阳来说都是闻所未闻之事。
卞生花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你好像还有其他麻烦事儿?”
且不说当下卞生花愁容满面的模样,单论卞家的实力,卞生花忙活数日绝不会一无所获,找不到任何莫无忧和空空儿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只苍蝇,卞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从茫茫中原揪出,薛宇心知卞生花肯定另有隐情,否则也不会如此愁云惨淡。
卞生花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凝视薛宇,旋即从薛宇手中接过酒杯,一杯琼浆入喉,长舒了一口气,方才说出惊人内幕。
“卞家所有暗桩和眼线最近全部失联了,而且是同时失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感觉江湖上要有大事发生了。”
薛宇和傲阳相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读出了震惊与骇然。
短时间失去了所有的暗桩眼线,而且还如此明目张胆的针对卞家,放眼整个江湖,能有如此手笔和实力的,有且只有一个门派。
“无我阁为什么会对卞家出手?”
薛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无我阁向来行事低调,不会大张旗鼓的干涉江湖各大势力,更何况还是卞家如此富可敌国的财阀巨擘。
“或许这事儿和唱经法会有关。”
卞生花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要知道如今江湖上最炙手可热的话题,唱经法会当仁不让,只因这一场佛门盛会彻底改变了整个江湖的格局。
“唱经法会吗?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薛宇若有所思,颇有些认同卞生花的观点,若不是莫无忧的神秘失踪,以薛宇和莫无忧的性子,绝不会错过这场难得的武林盛会。
特别是这场法会还出现了新的武林神话。
“那个孩子好像也不见了。”
一位能以一敌四,重挫九天四大宫主又全身而退的少年剑客,傲阳没有理由忽视。
可是傲阳却十分平静,并无当初对待剑皇沐春风和余青州那般激动与狂热。
事实上在唱经法会结束之后的五天内,欣喜若狂的傲阳便马不停蹄的赶往魏州城。虽已人去楼空,法会现场更是面目全非,但是傲阳依旧发现了蛛丝马迹,也认清了事实的真相。
那份狂热也随之消散。
“不知道,好像故意藏起来了。”
卞生花几乎与傲阳接踵而至,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少年剑客能够独战玄武、朱雀、青龙和白虎四人的缘由。
七星海棠。
傲阳并没有耗费多少精力便从法会四周依稀可见的剑痕中察觉端倪。
卞生花动作熟稔,从袖口发出四道丝线,以极快的速度纵横交错于会场的尘埃之中,不多时,卞生花指尖轻提,四道丝线收回其三,独留一条沾染着一缕几近消弭的淡紫色粉末。
“他不是剑神小筑的弟子。”
傲阳回想起卞生花丝线之上的淡紫色粉末,久久不能平复,因为剑神小筑的弟子绝不会使用七星海棠,也不屑于用此般旁门左道。
“应该不是。”
卞生花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随后将细线抽回,那沾在细线之中的七星海棠尽数落入瓷瓶之中,之后二人分道扬镳,直至十天后方才重聚。
“可惜没有亲眼见识到剑皇十二剑。”
即便傲阳可以断定少年剑客绝不是剑神小筑的弟子,但作为能够遗续沐春风剑道的后人,傲阳依旧有些惋惜。
那少年剑客虽是凭借七星海棠将九天四宫宫主斩落,看似有些胜之不武,可是傲阳却不以为意,这江湖本就兵不厌诈,再者胆敢与九天四宫宫主以一人之力鏖战,这份胆魄就足以让中原的大多剑客汗颜。
卞生花亦是对这位少年剑客充满好奇,只可惜现今之下被无我阁针锋相对的卞家,想从茫茫人海之中寻觅本尊,卞生花唯有望洋兴叹。
薛宇又抿了一口杯中酒,随后将视角投向了纷乱的中原各派。
“少林和昆仑现在乱成一锅粥,怕是自身难保了,点苍派掌门乔然亭、青城派掌门章温柟和崆峒派掌门郑岳玟武功尽失,以后这三派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反倒是最末尾的峨嵋派居然全身而退,倒是意料之外,不过峨嵋派本就不喜参与江湖争端,以前碍于六大派的盟约不得不蹚浑水,现在六大派名存实亡,齐枫英多半会选择明哲保身,更何况她们还有安灵婉这样的天纵之才,用不了几年,峨眉派将会成为江湖上谁也无法忽视的门派。”
傲阳对江湖上的事情兴趣缺缺,仅仅只是在薛宇提到安灵婉的时候眼前一亮,随后很快归于沉寂,也没有对六大派的败落感到一丝惋惜。
卞生花亦是如此,相较于当时唱经法会上的六大派、九天和其他中原佛门,卞生花耗费精力最多的却是被江湖各派不应忽视的主角。
“那个叫若无的神僧确确实实是笑面和尚,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他在天竺烂陀寺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性情大变,现在也无从得知了。”
薛宇缓缓颔首,笑面和尚算是他的一位老相识,唱经法会薛宇虽未亲身参与,可江湖上关于若无神僧之名的种种事迹,还有若无在唱经法会上令人难以理解的自我了断,都与笑面和尚往日的风格判若两人。
或许一切的答案就藏在烂陀寺。
“那个来自洞山寺的和尚就是无尘吧。”
薛宇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惆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无尘他们呢?”
傲阳对于无尘并没有多少兴趣,询问只是因为沐菊和鬼金羊都算是值得一战的剑客。
“无尘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谁也不知道他的计划是什么,也许……”
卞生花抬头看了眼薛宇,欲言又止,随后沉默片刻,最终选择闭口不谈无尘的下落。
“幽兰和沐菊的情况大致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以探子来报的情况,他们当时的伤情并不乐观,事后还有鸦军的全城搜查,怕是凶多吉少,至于鬼金羊和翼火蛇,我并不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但他们确实将朱雀救了出去。”
傲阳挑了下眉梢,似乎也并不能理解鬼金羊和翼火蛇的所作所为,作为九天叛徒的二人为何还要在自身难保的绝境之下殊死救出朱雀。
谁也说不上来,这江湖上的很多事都说不清道不明。
有关乎于情,有关乎于礼,有关乎于义。
对于幽兰和沐菊的结局,薛宇只是叹了一口气,而卞生花则是将目光投向了这场法会发生转折的关键,也是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奇袭。
“安景淮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活死人,他又是如何能同时控制如此之多的活死人?按理来说能抗衡六大派掌门级别的活死人至多二三,单是制造就要花上十数载,可那天在法会之上的活死人少则五十,多则百余,这恐怕就是无我阁也不得不重视。”
“无我阁,重视?”
听着卞生花一言一语分析着唱经法会之上诸多疑点之时,原本漫不经心的傲阳忽得灵光一闪,突兀想到一种可能,旋即他的瞳孔猛烈收缩,脱口而出道:“那两个家伙难不成去了无我阁?”
薛宇和卞生花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四目相对,皆是目瞪口呆。
并不是因为傲阳说得太过离谱,恰恰是因为傲阳说到了点子上。
“盗神”莫无忧和“妙手空空”空空儿两大盗界翘楚携手出动,加之卞家和傲阳的江湖网都查不出二人的任何下落,再结合最近诸多有关无我阁在江湖上神出鬼没的传言。
莫无忧和空空儿的去向呼之欲出。
但薛宇、卞生花和傲阳三人却并没有因此欢欣鼓舞。
即便莫无忧和空空儿现在真的在无我阁,可是三人亦是束手无策,因为江湖上鲜有人知无我阁的真实所在,卞家的眼线势力又遭遇无我阁的算计,陷入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他们又谈何去顺藤摸瓜,救出莫无忧和空空儿。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
一道穿云箭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薛宇、卞生花和傲阳三人立刻身形一动,骤然消失。
因为那是莫无忧的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