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军的火力比波兰人更为密集,射击准确性也更高。
当他们的步兵线列来到扎加兹克村东侧那道胸墙前40余步时,波军的阵地上已经出现了数道缺口。
后面补充上来的波兰士兵已逐渐减少。
不远处的钟楼上,一名波军上尉放下望远镜,对负责指挥扎加兹克村防线的卢宾斯卡中校焦急道:“团长大人,以这个伤亡程度,再不派后备队上去,很可能会……出现崩溃。”
卢宾斯卡中校的眉头紧皱。
他知道,自己的参谋说得没错。但是,那300名士兵已是他手中最后的力量了。
今天,只是战争的第一天而已。
如果后备队也消耗掉,他就只能放弃扎加兹克村。而他的任务是坚守这里三天。
柯斯丘什科将军说过,必须将俄军拖入攻坚战的节奏,后面的作战计划才能实施。
卢宾斯卡用力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相信他们。”
俄军的射击越来越猛烈。仅仅十多分钟,遮蔽村子南北两侧的狭长线列阵便已抵到了波军防线前30多步的位置。
“不要怕!”德拉索维茨的嗓子已经哑了,但仍是大喊着,“我们的背后就是祖国!”
这句话是他上个月在听巴尔联盟的的人演讲时,记住的。
他那天其实听了很多,但只记住了这一句。
是的,他的身后是祖国,更是他的儿子和女儿。
侵略者别想从他这里过去。
除非,自己死了。
周围的新兵们跟着呼喊起来:“保护我们的祖国!”
“为了祖国,跟他们拼了!”
俄军步兵线列开火了。
波军防线上瞬间少了二三十人。
但下一刻,波兰士兵们便用齐射还以颜色。
他们的射术虽差,但俄国人也付出了近三十人的伤亡。
胸墙虽然也就比成年人腹部略高一点儿,但依旧能提供一定的防护。这也是波军唯一的依仗。
俄国指挥官也在大声激励着手下。人数优势的步兵线列已经成功靠近了波兰人,而且己方的士兵素质也高出一截,没有理由攻不下这道防线。
仅仅七八分钟工夫,双方已面对面地进行了数十轮对射。
两边的阵型都变得参差不齐,激烈地交火令他们都无暇处理尸体,后队兵力也很难补充上来。
俄军后方的指挥部里,莫尔科夫将军从望远镜中观察着波兰防线,对参谋道:“命令辎重营进行准备吧。扎加兹克村马上就是我们的了。两点半之前开始进攻马雷采镇,那会需要大量的炮弹。”
他已清楚地看到,防守的波兰人减员至少达到了五分之一。即使强大的俄军,面对这么大的伤亡也会出现崩溃,更不用说羸弱的波兰人了。
实际上,他已经想要称赞波兰军队了。如果换做是奥斯曼人,应该早在自己的步兵线列抵近到40步时,就开始投降了。
“可怜的波兰人,”他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20分钟?还是能等到斯捷帕申那边开始进攻?”
扎加兹克村防线前的激烈交火还在继续。
波兰士兵仍在陆续倒下,仍活着的人也被俄军的射击压得喘不过气来。
然而,与莫尔科夫预料的完全不同。
这支主要由新兵组成的军队,或许会紧张,或许会慌乱,甚至会害怕,却没有一个人想要逃走。
他们的灵魂已经被“波兰民族”这个概念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里不是单独的一个个人,他们是波兰的一部分。
任何人,都别想侵占他们最为珍视的祖国!
再加上十字军圣战信念的加持,生死在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天主的注视下,为伟大的祖国献出最后一滴鲜血。
哪怕这道胸墙后面站着的,只剩自己一个人!
德拉索维茨所在连队的高级军官都已阵亡,此时他心中默念着鼓点,大声喊道:“瞄准——”
没有人质疑他的命令,周围的70来人同时举起了燧发枪。
“发射——”
德拉索维茨沙哑的喊声如同穿透了战场,裹挟着数十发铅弹狠狠拍在俄军的线列阵上,将鼓手在内的6个人打得血肉横飞。
俄军军官愕然发现,波兰人虽然伤亡惨重,却没有丝毫动摇,反倒是自己这边开始有人向后退缩。
几名俄军连长先后击毙了六七个后退的士兵,这才稳住了局面。
就在这时,俄军步兵指挥官的脸上露出了冷笑。他听到西北方向传来了马蹄声。
“你们看,这些狗杂种们怕了!”德拉索维茨注意到有俄军士兵退缩,立刻大声激励自己的战友。
而就在此时,防线左侧突然有人喊道:“有骑兵!小心!”
距离最近的步兵七连连长转头看去,顿时心中一紧,足有四十多名哥萨克骑兵在散兵掩护下,偷偷从防线最北端溜了过去。
而在防线后面,则是己方的炮兵阵地。
是的,虽然只有两门炮,但却一直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实际上,它们起码包揽了俄军四分之一的伤亡。
德拉索维茨只是一名士兵,并不清楚刚才战场其他地方发生的惊心动魄的牵制、佯攻和厮杀。但他知道,40名骑兵虽无法动摇步兵防线,却能摧毁那两门大炮。
七连连长拔出佩剑,大声喊道:“跟我去保护大炮!只要老兵,快!”
德拉索维茨当即朝他那边跑去,又对雅尼克招手:“你也来!”
“好!”
七连连长带着30多名老兵朝炮兵阵地跑去。这是他能从防线上调动人手的最大限度,再多,防线就会撑不住了。
德拉索维茨拼命奔跑着,但心中却弥漫着绝望。他记得炮兵阵地只留了十来个守卫,等自己赶过去,大炮应该早就被哥萨克摧毁了。
一刻钟后,七连连长带人赶到了炮兵阵地,就看到炮兵仍在不断装弹射击,顿时松了口气。
“敌人的骑兵呢?”他对最近的一名炮手喊道。
“被挡在那边。”后者抬手,朝东北方向指去。
连长立刻看到,在200步外,有一小队人正依托两栋破烂的农舍,和哥萨克骑兵激烈地交火。
不,那里的战斗已不能算是激烈了。抵挡骑兵的人数太少了,已经被消灭得七七八八,转瞬间便只有零星的枪声从农舍后传出。
“是谁在那儿?”连长皱眉。他知道,仅凭守护炮兵阵地的十多名士兵,是绝对拖不了哥萨克这么久的。
炮手低着头,搬起一枚炮弹,向炮口跑去,声音低沉道:“是斯塔夏克神父,还有,皮匠和铁匠……”
这个时代的军队一刻也离不开这些工匠——他们要随时为大军修补靴子和枪械,是珍贵的技术工种。
扎加兹克村里有12名皮匠和10名铁匠。
正是他们和神父一起,协助这边的14名步兵,用自己的生命硬生生地拖住了俄国骑兵近20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