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吉叔！”</br>这些四九小心地看了一眼陈阿十的脸色，退到一边。</br>王佬吉快步走到陈阿十面前，劈头盖脸的骂道：</br>“阿十，你干什么？是不是当我是死人？”</br>陈阿十憋着一股怒气，红着眼睛：</br>“吉叔，你听我解释。”</br>“听你解释什么？我是老了，不管事了，但我还没死！</br>伱真出息了，现在就开始自己人打自己人，是不是要连我这个老家伙一起干掉，你们才甘心？”</br>王佬吉怒不可遏，伸手拍着自己的脸颊。</br>“我王佬吉再怎么说，在港九字头里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啊？！”</br>“对不起，吉叔。”</br>陈阿十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br>他顿了一下，扭头瞪了一眼台锯上的马世豪，又说：</br>“可是，这两个小王八蛋竟然吃里扒外，和外人串通一气，借机吃下字花档。”</br>“闭嘴，这种话你这个当哥的怎么能乱说！”</br>王佬吉呵斥一声，打断陈阿十的话。</br>“说话要过脑子，证据呢？”</br>“.我都查清楚了。”</br>“查清楚？我比你更清楚！”</br>王佬吉拍着胸口，面色如铁：</br>“你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跟我讲？就是因为你这性子，脾气暴躁，只能当个打仔，不适合操持字花档，我才把生意交给他们俩兄弟打理的。</br>你不要整天疑神疑鬼，快点把他们兄弟俩放了。”</br>“可是。”</br>“我让你把他们放了，你听不见啊？！”</br>陈阿十看了一眼王佬吉铁青的脸色，咬了咬牙：</br>“放了他们。”</br>“干爹。”</br>“干爹。”</br>被解开绳索的两人来到王佬吉面前。</br>马少霖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低着个头，眼神闪烁。</br>而马世豪则是脚步踉跄，腿抖如筛糠。</br>浑身被凉水浸湿的他，显得狼狈不堪，可嘴角却不自觉上翘。</br>王佬吉把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喟叹一声：</br>“没受伤吧？”</br>“没有。”</br>两兄弟摇了摇头。</br>“吉叔，就这样放了他们，不太合适。”</br>陈阿十语气不甘。</br>王佬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br>“你跟了我十几年，少霖和世豪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都不是外人。</br>从字花档交给他们打理，少霖把每个月的账目都交给我过目的，有没有吃里扒外，我会不清楚？</br>你说他们吃下字花档，那你和你手下马仔每月的薪水从哪里来的？”</br>陈阿十抬起了头：</br>“吉叔，这些钱不是每月从你那里拿的吗？”</br>“那也是他们兄弟打理字花档赚来的钱，每天字花档赚多少钱，账目上是多少，他们两兄弟一分不少的都交给我了。要不然，你以为你们这些人每月的薪水从哪里来的？能过得这么舒坦，早他妈喝西北风去了。”</br>似乎说的有些急了，王佬吉咳嗽了一声，喘了口粗气。</br>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单据，递给陈阿十。</br>“我说了你不信，这是账目，你自己好好看看。”</br>“吉叔，你知道我不识字的。”</br>陈阿十脸上青一阵，红一阵。</br>王佬吉余怒未消，也没给他什么好语气，呵斥道：</br>“你不认识字，难道数字也不会看啊。</br>你看看你，你这个当大哥的不好好照顾他们，还惹出这么多事，差点闹出人命。</br>如果我来迟一步，你不是要杀了他们？他们俩是你弟弟，你怎么当人大哥的？”</br>“这次是我不对。”</br>陈阿十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心一横，一把夺过身旁四九手中的刀片，举刀就朝自己手掌砍下去。</br>“我还他们一只手。”</br>“十哥。”</br>“十哥。”</br>马少霖、马世豪眼疾手快，一人抓住他的手臂，一人夺下刀。</br>把刀片仍在地上，马少霖正色道：</br>“十哥，用不着这样。”</br>“是啊，大家都是兄弟，我不会计较的。”</br>马世豪帮了句嘴。</br>虽然想来还有些后怕，但这事确实是他们俩做的不地道。</br>何况字花档能在九龙遍地开花，也离不开陈阿十以及他手下的那些打仔。</br>王佬吉摆了摆手，狠狠地瞪了陈阿十一眼：</br>“算了算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不去看着点字花档。”</br>“走。”</br>陈阿十招呼了一声，带着手下四九离开了锯木厂。</br>“你们两人留下来。”</br>王佬吉叫住了准备跟着离开的两兄弟。</br>两人脚步一顿，回转身来。</br>马世豪嬉皮笑脸地凑上前：</br>“干爹，你找我们有什么事？”</br>“你也过来。”</br>王佬吉招了招手，等马少霖走过来，伸手揪住两人的耳朵，咬着牙说道：</br>“你们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次我来的及时，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br>“痛、痛干爹，松手啊。”</br>马世豪夸张的叫出了声。</br>见王佬吉松开了手，他笑嘻嘻地问道：</br>“干爹，你都知道了。”</br>王佬吉没好气地道：</br>“我又没老糊涂，你们俩是我养大的，私底下那点小动作，我怎么会不清楚。”</br>“干爹，我们也没办法，你那套确实是过时了，如果不改变，字花档迟早完蛋啊。</br>现在都要与时俱进，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们不出此下策让字花档亏损，干爹怎么会把字花交给我们兄弟打理。</br>现在的字花有电台宣传，又有报纸宣传，比以前可要多赚不少。”</br>“阿豪。”</br>马少霖一巴掌拍在马世豪的脑袋上，把他打的一踉跄。</br>然后忐忑地看向王佬吉：</br>“干爹，阿豪年纪轻，不会说话，你不要见怪。”</br>“唉，阿豪这话说的没错。”</br>王佬吉叹了口气：</br>“干爹老了，吃江湖这碗饭，就应该有自知之明。如果我再抓着继续干下去，一定没好下场的。</br>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只有你们兄弟俩，而阿十又一根筋，争抢地盘还行，操持生意不行的。</br>你看我现在很好啊，有口安乐饭吃，字花档的招牌又有你们两个干儿子帮我撑着，我很放心。”</br>马少霖有些羞愧：</br>“干爹，你别这么说。”</br>王佬吉拍了拍马少霖的肩膀，岔开话题：</br>“听说你们最近拿了批货回港？”</br>“嗯，没有更多的地盘，字花档的生意也就这样了。而财务公司又赚不到多少钱，刚好我找了条线，就拿点货过来试试。”</br>马少霖如实说道，倒是没有隐瞒。</br>王佬吉面色严肃：</br>“港九吃这碗饭的可不少，肥仔超、公仔强、大灰熊、金牙驹还有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捞家，没这么好做的，你们俩兄弟注意点。”</br>“我知道的干爹。”</br>马少霖点了点头。</br>“出来混也是要讲规矩的，你不做错事，那些社团就不会轻易找你们麻烦。</br>你为人厚道，就是阿豪，虽然脑子灵活，但太过冲动，不给人留活路，这样容易出事，你这个当哥的多盯着点。”</br>或许是年纪大了，王佬吉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br>“我明白。”</br>“我走了，你们俩也回家换身衣服。”</br>说完，王佬吉转身朝外面走去，背影略显佝偻，看上去有些迟暮。</br>宝灵街在油麻地是相当不错的地段，街上人头攒动，两边小贩的叫卖声彼此起伏。</br>两兄弟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脸上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br>“幸好干爹来的及时，要是晚来一步，你就死定了。”</br>马少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还有些心有余悸。</br>“哥，这不是没事了嘛。我们做这事也是为了字花档嘛。</br>而且今天这事过去，十哥也不会再揪着我们不放。”</br>马世豪拍了一下自己哥哥的肩膀，表情轻松，但语气还是止不住有些颤抖。</br>他顿了一下，又说：</br>“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干爹竟然什么都知道，看来人老成精这话真没说错。”</br>啪的一声！</br>马少霖一巴掌拍在马世豪的头上。</br>“没大没小，这话也是你讲的。”</br>“我不说行了吧，走了。”</br>马世豪嬉皮笑脸地说道，拉着马少霖就往不远处的字花档走去。</br>两人刚走进字花档，一名穿着短衫的四九就走了上来。</br>“大马哥，刚才有人过来找你。”</br>“谁呀？”</br>马世豪先一步开口问道。</br>“两个人都不认识，其中那个年轻人说在对面茶楼等你。”</br>四九仔摇了摇头，伸手指向斜对面的隆羽茶楼。</br>马少霖点了点头，喊了几名四九，朝茶楼走去。</br>“哥，我跟你一起。”</br>马世豪有些不放心地跟了上去。</br>有伙计麻利地走过来。</br>“大马哥，小马哥。”</br>马世豪环顾了一眼茶楼，漫不经心地问道：</br>“有人在你这茶楼等我大哥，你知不知道那人在哪里？”</br>“在二楼包厢，他进门的时候就跟我们打过招呼了，我带你们去。”</br>说着，带着他们一行人上了楼梯，转身来到一间包厢门口。</br>“就是这里了，我就不打扰了。”</br>马世豪摆了摆手，推开门。</br>环顾了一眼包厢，只有两个人坐在桌子前。</br>他眼神掠过坐在下首的缄默男人，随后放在居中而坐的年轻人身上。</br>仔细打量了两眼，马世豪才惊奇道：</br>“是你？”</br>李安伸手示意：</br>“正好，伙计刚上了不少茶点，坐下尝尝。”</br>似乎是想起当初在码头上受的折辱，马世豪走到桌子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李安对面。</br>他瞥了一眼桌上还冒着热气地点心，皮笑肉不笑地说：</br>“我道是谁找我哥呢，原来是你。</br>我记得你叫李安是吧，没想到你竟敢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br>李安莞尔一笑：</br>“你应该多谢我才是，没有我开口，你们当初可没这么容易离开码头。”</br>马世豪咬了咬牙：</br>“但我们却被赶下海游水了半天，身上都泡得发皱了，还被那些差佬关了三天。”</br>“那也总比被人打断手脚，沉尸了强。”</br>李安轻描淡写地说道，眼神毫无波澜。</br>“你。”</br>“阿豪。”</br>马少霖出声打断马世豪的话，拉开椅子坐下。</br>“你这话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应该承你的情。</br>不知道你这次过来找我，有什么事？”</br>李安端起茶杯，啜了一口。</br>“还记得当初在码头，我让你们走，跟你说过什么吗？”</br>“什么？”</br>马少霖似乎没反应过来。</br>“仔细想想。”</br>李安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饺放进嘴里，一点也不着急。</br>好一会，马少霖才思索着说：</br>“你说让我答应你一件事。”</br>李安点头，含糊说道：“所以我现在来找你了。”</br>马少霖思考了一会，脸上不动声色：</br>“你想让我做什么？”</br>“我想要你手中远方日报的股份。”</br>李安停下筷子，开门见山地说。</br>“砰！”</br>马世豪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来，双眼死死地盯住李安，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br>“你是不是脑子秀逗？当初随便说说，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你还真当回事了。</br>上次是在码头，你们人多势众，可现在这里是油麻地。”</br>李安抬头瞥了他一眼：</br>“那又怎么样？”</br>李安轻飘飘地一句话，让马世豪心中的怒火更甚：</br>“这次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刚好大家新账旧账一起算。”</br>九龙和香港岛隔海相望，而他们一向对码头上的事少有关注。</br>虽然上次听人提过一嘴，但他可不会认为，眼前这个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本事让长乐社吃瘪。</br>他扬了扬手，身后四名四九仔，眼神不善地走了过来。</br>马少霖沉默着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br>显然也是不乐意拿出手中远方日报的股份。</br>李安轻笑了一声，两人的反应倒是正中他下怀，跟这些混字头的人说事，你不亮一下拳头，对方怎么可能把你当回事。</br>几名四九来到桌子前，看了一眼居中坐在里面的李安，把目光放在拦在前面的龙成虎身上。</br>其中一名四九伸手去抓龙成虎的肩膀，眼前一花，手肘带着风声砸中了他的脸，这人身子一软昏死在地。</br>龙成虎站起身，脚下用力，椅子嗖的一声磕在身前四九腿上，趁着对方身子下意识弓下，抬起的膝盖撞在他的下巴上。</br>紧跟着手臂撑着桌面借力，整个人腾空而起，右腿钢鞭一样扫了过去，脚背砸在一名四九的脖颈。</br>双脚落地的瞬间，拧腰侧身，一记凶猛侧踢，踹在另一人胸口，把他的身体踢得歪斜飞了出去！</br>只眨眼间的功夫，几名四九仔就被打的昏死倒地。</br>龙成虎一点一点收回右脚，面无表情地看向马世豪。</br>“我开玩笑的嘛。”</br>马世豪喉咙滚动了一下，他也学过拳脚功夫，对付四五个赤手空拳的人没有任何问题。</br>可眼前这人干脆利落地出手，他却连动作都没看太清楚。</br>李安自顾自的把茶杯斟满，淡漠地说道：</br>“不管你们是不是开玩笑，我声明一点，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