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厅，天台。</br>“锵！”</br>伴随着金铁交击地刺耳尖啸。</br>李安拨开身前的双刀，手腕翻转，刀身又快又准地接连拍击在林招娣的双手手腕上。</br>林招娣如遭雷击，手腕一麻，双刀顿时脱手而出。</br>眉头微颦，林招娣腰身一扭，顺着双刀抛飞的轨迹，往左迈步，伸手欲抓。</br>李安身形先一步掠过她的身前，双刀接连落入李安的手中。</br>他将双刀合在一起，走到林招娣面前，双手奉上。</br>“师姐。”</br>“我输了。”</br>林招娣接过双刀，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气馁的表情。</br>她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李安，有些狐疑。</br>“这半个月我的刀法更加纯熟，可我怎么觉得，跟你切磋时坚持的时间更短了？”</br>“当然是他这段时间进步更大了。”</br>双鬓冒着些许斑白的一线天走了过来。</br>“师父。”</br>“师父。”</br>一线天点了点头，走到李安面前。</br>“看来你这段时间没有松懈。”</br>“略有精进。”</br>李安谦虚道。</br>对于一线天这个名义上的师父，他还是很尊敬的。</br>尽管学拳以来，一线天一直没提让他拜师的事，但对他可是不偏不倚，和周升他们这些弟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为看重。</br>不论是教拳，还是一些武行的规矩都跟他讲的明明白白。</br>完全尽到了一个师父的责任和义务，让他很是钦佩。</br>“不错。”</br>一线天满意地打量了一会儿李安。</br>刚才两人的切磋，他都看在眼里。</br>和招娣切磋时，李安出手时相比以往更为凌厉，对时机的掌控也更为敏锐。</br>欣慰之余，他也生起了考验的心思，于是笑道：</br>“你半个月没来练拳，刚好我们师徒俩搭手试试。”</br>“好的，师父。”</br>李安应了一声。</br>他本来就准备找一些有名有姓的馆主切磋一下，作为借鉴。</br>作为八极宗师，身手毋庸置疑。</br>现在一线天有兴致，他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不会拒绝。</br>一线天脱掉身上的白大褂，露出贴身短打，看着李安。</br>把手中的柳叶刀放回到兵器架，李安走到一线天对面三步站定，</br>“小心了。”</br>一线天说罢当即近身，手肘带着劲风戳向李安的胸口，看上去似乎没有留手的意思。</br>尽管只是师徒间的搭手，一线天也遵守着留力不留手的规矩。</br>当然，这也说明他对李安这个徒弟足够重视。</br>李安闪身后撤，脚下一掰一扣，身子往左一偏，一个绕旋步来到一线天身后，五指扣向一线天的脖颈，同时膝盖一扬，右脚踹向一线天的腿窝！</br>“哦，八卦掌。”</br>一线天脸上带着笑，反应堪称迅速，拧腰侧身的瞬间膝盖撞在李安的脚掌上。</br>然后曲臂成肘，肘尖砸向李安的手臂，试图逼退扣向脖颈的五指。</br>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徒弟竟然不闪不避，中途变招，一记挑肘砸在他的臂弯，紧跟着扣摆步近身，左手横劈而出，一记劈挂拳的单劈掌抽砸向他的脖颈！</br>一线天前脚后蹬，伸出胳膊格挡。</br>“砰！”</br>这一记单劈掌结结实实地抽砸在他的胳膊上，一线天止不住的后退了两步。</br>“八卦掌的扣摆步，八极拳的挑肘、劈挂拳的单劈掌。”</br>一线天吃惊地看着李安。</br>三种拳法融会贯通？</br>李安跟着他学拳才多长时间？</br>这怎么可能</br>看到缓步后退的李安，他忍不住开口问道：</br>“伱把三种拳法融会贯通了？”</br>李安摇了摇头：</br>“还没有，我只是把八卦掌的行步走转，八极拳的六大招，一些摔法，以及劈挂掌的部分掌法融合了，离融会贯通还有一段路要走。”</br>而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切磋的林招娣听到这话，眉锋却是往上一挑。</br>融会贯通她知道，但是以她刚登堂入室的八卦掌造诣，很难想象，李安这个师弟在拳法的造诣上竟然走到了这一步。</br>“好，再来。”</br>一线天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摆了个二郎担山的架势，脸色也严肃起来。</br>见师父摆开架势等着自己攻击，李安也不客气，趟步上前。</br>一线天眼见李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一记劈挂拳的双劈手抢先出手。</br>与此同时，李安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八卦掌的双换掌招架，然后猛扑上去。</br>师徒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br>一线天也不再顾忌，双劈手刚被格挡开，他右脚跺地，震步上前，肩头靠向李安的胸口，已然全力出手。</br>李安把腰一扭，拧腰送胯，同样一记贴身靠撞了上去。</br>双肩相撞，两人各退一步。</br>一线天刚站稳脚跟，李安已经再次扑了过来，他抬肘下砸，却不料李安脚步一错再次绕到他身后。</br>紧跟着双肩一紧，如同铁钩一样的五指几乎陷入到肉里，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离地而起，被李安甩在身后。</br>李安没再动手，转过身后退两步，不好意思地看着一线天。</br>“师父.”</br>“你没把我摔在地上，就已经是照顾我这个师父的面子了。”</br>一线天摆了摆手，难得的开了句玩笑。</br>面上丝毫不见生气，反而满意的看着李安。</br>徒弟青出于蓝，那只能说明自己教导有方，后继有人。</br>完全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br>“和招娣练拳不要太晚。”</br>说完，他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天台。</br>来到一楼的理发厅，他打开角落的电唱机。</br>“情谊加浓，早沾爱恋风，爱思满胸，手拈花陶情梦正浓”</br>带着明显海盐腔的粤剧从喇叭花样式的黄铜大喇叭传出。</br>一线天躺在椅子上，惬意地眯着眼睛，嘴里喃喃道：</br>“.理念不合来到香港，想着不让老祖宗的东西失传，没想到临老还收了宗师苗子”</br>一线天离开后，李安眼神看向林招娣：</br>“师姐，练拳还是兵刃？”</br>“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练了一晚上，你不累我也累了。”</br>林招娣摇了摇头，红润的嘴唇轻抿，从一旁的晾衣绳上拿了一条毛巾递过来。</br>李安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水。</br>走到角落的桌子前，拿起桌面上的手表看了眼时间。</br>晚上九点二十五。</br>时间还早。</br>把手表戴在手腕上，李安头也没回地问了一句：</br>“师姐，你饿不饿？”</br>“嗯？”</br>“我请你吃宵夜。”</br>“好啊。”</br>林招娣点了点头。</br>“那就走吧。”</br>关上灯，来到一楼理发厅，和师父打过招呼后，两人出了门。</br>即便是晚上，南京街依旧是人来人往。</br>当两人来到福源酒楼门口时，酒楼内鼎沸的人声便传入耳朵。</br>走进大堂，李安环顾了一眼烟气缭绕的酒楼。</br>十多张木桌几乎坐的满满当当，只仅剩角落的一张桌子还空着，几名穿着短衫的伙计正忙碌的穿梭其中。</br>“阿明！”</br>拉开长凳坐好，李安朝距离他们较近的青年招了招手。</br>“来了！”</br>叫阿明的伙计将手中的茶壶放下后，快步来到李安这桌。</br>李安看向林招娣：</br>“吃点什么？”</br>“你决定就行。”</br>林招娣坐在他旁边，轻声说道。</br>李安也不客套，开口说道：</br>“两碗车仔面，奶皇包，糯米包，烧腩卷</br>唔，还有生滚粥和金钱肚，最后这两样等我们吃完了再打包。”</br>“好的。”</br>阿明用圆珠笔一一记在手账上，又给桌上添了一壶热茶，转身离开。</br>不一会，点心就端了上来，过来的是李建国。</br>“阿叔，我来。”</br>李安连忙起身去接。</br>李建国眼神看向一旁的林招娣：</br>“这是.”</br>“我师姐，林招娣，就对面不远处医馆的大夫。”李安介绍道。</br>“阿叔。”</br>林招娣站起了身，大大方方地喊了一声。</br>“坐，不用这么客气的。”</br>李建国连忙摆手示意，随后拉开凳子坐下。</br>“阿安，很久没看到你过来了，前几天去理发厅找你，也没看到你人。”</br>“最近有点忙，就没过来练拳。有什么事吗？”李安问道。</br>“没有，我能有什么事。”</br>李建国笑着摇头，随后说道：</br>“就是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你，问问你的情况？还有你军叔？”</br>“我很好，我明天跟军叔说一声，让他来看看你。”</br>李建国连忙摆手：“不用特地让他过来，大家都要讨生活，让他休息的时候再过来就行了。”</br>他只是近一个月没见到李安和李建军，才问问情况。</br>在他看来，大家来港是讨生活的，聊天叙旧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耽误了工作。</br>“没关系的，军叔工作也不忙，随时都有时间。”</br>听李安这么说，李建国点头同意：</br>“好。”</br>“对了阿叔，我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br>再次碰到李建国，李安又提了一嘴。</br>李建国沉吟了一会，说到：</br>“阿叔知道你现在挣钱了，可开一家酒楼要不少钱，要是亏了，你那些钱可就打了水漂了。”</br>“阿叔，你手艺这么好，人又实在，南北行客流量大，完全不用担心酒楼生意不好。</br>刚好上环差馆我认识几个同乡，铺面也是他们帮忙找，保证是黄金地段。有这些当差的照顾，绝对没人会来酒楼找麻烦的。”</br>李安受李建国恩惠颇多。</br>自己这个阿叔的性格他很清楚，自己直接拿钱给他，他肯定不会接受。</br>李安也只好迂回一下。</br>中年不宜，就像挑起两头重担，一头是家庭的重担，一头是事业的追求。</br>他知道自己这位阿叔一直想开家小店，只是碍于家庭的负担，一直做不了决定。</br>李安索性就提出入股，自己掏钱帮阿叔开一家酒楼。</br>见李建国面色犹豫，李安继续说道：</br>“何况你在这里掌勺，每月百来块薪水，除去公屋租金，家里的开支，手上就完全没有剩余了，你也不想一家四口一直挤在公屋吧。”</br>李建国明显被说动了，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br>“这样，你让我考虑一下。就算是不在这里做了，我也要提前和老板说一声。”</br>“好。”</br>“那你们先吃，我后厨还有事。”</br>目送着李建国离开，李安拿起筷子招呼了一声：</br>“吃吧，师姐。”</br>“嗯。”</br>林招娣报以微笑，轻轻点头。</br>吃完宵夜，两人走出酒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br>让李安觉得奇怪的是，往日这个时间段热闹的街道，今晚竟然空荡荡的，行人基本绝迹。</br>直到听到街尾隐约传来的争斗，李安才反应过来。</br>似乎是社团争斗。</br>他也没放在心上，送别了林招娣，李安把打包好的宵夜给一线天送过去后，便离开了南京街。</br>第二天，一早。</br>六号码头。</br>“你是说，昨晚王佬吉被人砍死，场子也被人扫了。”</br>李安坐在凳子上，蹙着眉头。</br>他忽然记起昨晚离开酒楼时，街尾的打斗。南京街尾巷也有王佬吉的字花摊的，那昨晚的社团争斗，是有人在扫王佬吉的场子。</br>伍世豪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点了点头。</br>看到李安脸色有些难看，他问了一句：</br>“怎么了？”</br>李安没有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马少霖和马世豪有没有出事？”</br>伍世豪想了一下，说道：</br>“好像没有，我昨晚在众坊街就看到有人在刮他们两兄弟。”</br>“说说，怎么回事？”</br>李安手指敲打着桌面，如果大小马被人干掉，那远方日报的股份又要多费手脚了。</br>“其实具体的恩怨，我也不清楚，这件事我是早上过来的时候，听手下兄弟说的。</br>昨晚陈阿十带人跑去西环准备做掉金牙驹，反被对方砍死了不说，更是遭到了金牙驹报复，连夜让人过海干掉了王佬吉，还扫了他油麻地的字花档。</br>至于马少霖和马世豪，应该是跑了。因为西环的金牙驹在道上放出消息，要花两万块买两人的下落。”</br>李安思考了一会，叮嘱道：</br>“你让你手下的兄弟注意一下那两兄弟的下落，别让这两个扑街死了。</br>顺便让他们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br>“我明白。”伍世豪点头回应。</br>“码头上的事交给你了，我去一趟上环差馆见李正涛。”</br>李安站起了身，让龙成虎留在码头，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