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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将熄的火种 上
    死亡的归宿,冥界。

    一处充斥银色镜子的冥界区域背面,还存在一个遍布暗红荆棘和高大尖刺森林的冥界区域。

    从几乎撕裂这处冥界的三道深邃裂谷中往下,穿过黑暗中无穷无尽的未知虫群,就能抵达一片无风无滥漆黑汪洋。

    这里除了浓郁的银灰雾气外,一片死寂,就连最常见的亡灵和死尸都没樱

    雾中那些四处飘荡的阴绿火光是这里仅有的光亮。

    此时,正有一艘细长黄金船安静行驶在海上,没有带起丝毫波澜,仿佛行驶中的黄金船和这片黑海并不处于同一空间。

    船头站着位抱黑猫的男人。

    一件苍白厚实的带兜帽披风将面容遮挡大半,在那身深灰色的华贵长袍上,缝制着勾画阴沉繁复线条的暗金色皮革,数件独眼和太阳造型的暗金配饰让他像是永恒烈阳教会的神职人员。

    只是配色不太对。

    他是贝斯特·阿努比斯,灵教团永生会分支的首领,一位“收尸人”途径的序列3。

    也是灵教团唯一一位立场偏中立的半神。

    不同于危险层次未知、危险数量也未知的灵界整体,属于灵界的一部分,却又独立于灵界存在的冥界,对贝斯特这个层次的死亡领域半神来,几乎没有危险。

    远离那些存在“死神”气息的区域就校

    但这会儿,他就是要去一个存在“死神”气息的地方,而且是每隔13年去一次。

    这已经是……

    第19次!

    大约是从第7次起,总是独自前往的贝斯特开始带上黑猫盖尔一起,就像带着宠物出门散步般悠希

    随着无声无息的航行继续,原本在贝斯特怀里一脸生无可恋表情的黑猫盖尔逐渐变得焦躁,整团猫都缩在贝斯特怀里,一双灿金竖瞳不安的四下张望,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可迷雾和黑海死寂依旧,什么都没樱

    轻柔抚平黑猫盖尔隐隐“炸开”的毛发,贝斯特望向唯一没有阴绿火光飘荡的左前方黑暗处,隐于兜帽阴影里的双眼亮起苍白光辉。

    渐渐的,一座老旧、残破的列车站台出现在黑海上、迷雾郑

    似是海市蜃楼般虚幻,整体隐藏在黑暗中,向无限远的地方延伸。

    黄金船转向驶入,停靠在站台一侧。

    到这里,就能看见站台中央那一列背靠背的血红座椅,那里……

    有人!

    站台上方存在光亮,却时不时闪烁的区域,每隔13个座位就坐着个黑发垂落,肤色苍白,身穿单薄黑裙的少女。

    她们如同复制粘贴般,低着头,坐在背对贝斯特的那一侧,在灯光闪烁的刹那,消失和出现时常交替。

    面对这种经常出现在恐怖故事里的场景,贝斯特没什么反应,他踏着一条条从虚空里伸出来的幽魂手臂,登上虚假幻象般的站台,径直来到少女那一侧,然后缓步往里走。

    黑猫盖尔缩成一团猫球,只敢蒙着眼,隔着猫爪偷看。

    有时候,恐怖故事就真的只是故事,在贝斯特经过这些黑裙少女身边时,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惊吓,没有袭击,更没有异变。

    一切都很平静。

    灯光依旧闪烁,少女们依旧静坐。

    直到贝斯特经过第12位黑裙少女身前,频繁闪烁的灯光彻底熄灭,仅有交织成道路的幽魂手臂以灵魂光辉将周围照亮少许。

    黑猫盖尔被吓得立刻蒙上双眼,不敢再看。

    前方,第13位黑裙少女,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灰白、空洞,满是死寂的眼睛,完全就是一副尸体模样。

    当它看向这边时,立刻引动一股阴冷气息将贝斯特笼罩。

    时而束缚,时而撕扯,丝毫不做掩饰的释放着恶意。

    可贝斯特仅是瞥了眼这位黑裙少女就将其扔在身后,步伐不变的继续前行,任由这位黑裙少女继续发生异变。

    而这种异变发展到到最后,也只是安静盯着他,没有更进一步发起袭击。

    接下来,黑暗中的每一位黑裙少女都这么盯着贝斯特。

    那种笼罩贝斯特的阴冷在叠加。

    在经过第18位黑裙少女身前时,那股笼罩身周的阴冷突然化作旋风,疯狂撕扯起贝斯特的衣袍,一阵哗啦啦的清晰潮涌声从脚下传来,他头顶原本全部熄灭的吊灯骤然复明变为血色,映照出一道道游荡在车站里的巨大阴影。

    这次贝斯特不得不停下来。

    因为他从前方同样盯着自己的第19位黑裙少女眼中,看见了一条河。

    象征“死亡”的冥河。

    笼罩他身周的那股阴风,就是来自冥界的呼唤。

    这是所影收尸人”途径非凡者都要面对的麻烦。

    尤其是成为半神,跨越序列4“不死者”选择背弃“死亡”之后,来自冥界的呼唤就会成为不死者无法逃避的诅咒,扼住他们的咽喉,不断将他们引向冥界,沉入冥河。

    感受到远超过往的召唤强度,贝斯特脸上第一次出现属于活饶表情。

    惋惜!

    又或许是……遗憾?

    只见他从衣服内侧拿出个拇指大的玻璃沙漏。

    一个完全不受他动作影响的沙漏。

    这会儿,沙漏上方的金色细沙只剩下最后一点,估计再过2、3分钟就会全部落入下方,完成一次计时。

    看到这个结果,他微不可查摇摇头,收起沙漏继续前行,完全无视站台骤变的环境和血光中那些巨大阴影。

    在巨大阴影间穿梭,经过第19位手指颤动的黑裙少女,再经过第20位眨动双眼的黑裙少女,最后于本该存在第26位黑裙少女的空座旁驻足。

    异变仍在继续,却没能真正影响到贝斯特。

    就像精心安排的剧目,他止步的那一刻,那枚沙漏也落下最后一粒金沙,血色站台旁的轨道尽头,传来一道忽远忽近的汽笛声。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惨白的探照灯灯光闪现般快速靠近。

    仅是7秒,一辆车身遍布暗红锈迹的深绿色蒸汽列车就已经安静停靠在贝斯特身侧。

    透过车窗,只能看见列车内一片漆黑。

    离他最近的那扇车门,正发出咔哧咔哧的噪音,像是里面有谁非常努力的想要把门打开。

    新的变化就此发生。

    当这辆蒸汽列车出现时,所有黑裙少女都不再盯着贝斯特,而是同一时间看向不断尝试打开的车门。

    咔哧,咔哧咔哧咔哧……!

    开门的动作逐渐变得急躁、粗暴。

    但贝斯特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看着、听着,以及等待着。

    咔哧咔哧,咔哧……

    咣当,咣当咣当……!

    随着时间流逝,开门很快变成撞门,动静越来越大,车身的暗红锈迹都被接连震落。

    可车门依旧没有被打开。

    看到这一幕,贝斯特再次露出那种似是惋惜、又似是遗憾的神情。

    只见他缓缓转过身,面向车门,手掌不断安抚怀里瑟瑟发抖的黑猫盖尔。

    他什么都没做,仅是站在那里,撞击车门的声响却在逐渐变,间隔也在变长。

    可车门并没有打开。

    等彻底静默持续到第3秒,所有黑裙少女都在同一时间眨了下眼睛,那种咔哧咔哧声再次响起,变得规律、平稳,仿佛有人在转动门把手,尝试用最正常的方式开门。

    一次,两次,三次……

    咔哧,咔哧……

    车门始终没有被打开,而那些黑裙少女的异变却越来越多,它们的嘴角已经勾勒出一个诡异笑容,眼中更是凭空多出少许意味不明的神采。

    贝斯特安抚黑猫盖尔的手掌停了下来。

    他感觉到了危险。

    列车里正在尝试开门的东西就是他的目标,眼前的“接引”工作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从来没有顺利的时候,或多或少而已。

    他确实有帮那东西强邪跨越”阻隔的能力,但在这个相对高风险的地方,如果动用过多“死亡”神性,很容易把真正的“死亡”引来。

    冒着永坠冥界的风险出手帮忙?

    那不是他的作风,他最多就是再等一会儿。

    咔、咔咔、咔……

    没一会儿,规律且平稳的开门动静就再次变得急躁,连带着这座血色站台都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嘎吱!

    终于,在第40次尝试打开车门时,门,开了!

    嘶,嘶嘶,嘶嘶嘶……

    车门像是结构坏损或严重锈蚀般,极其艰难的一点点被打开,但打开到2\/3左右就彻底静止不动,无法再打开哪怕一分一毛。

    从充斥纯粹黑暗的车厢中,走出一位黑裙少女。

    又一位黑裙少女!

    一瞬间,那些坐在站台休息椅上的黑裙少女们身形剧烈颤动,双眼也亮起苍白火光,身下的影子更是疯狂扭曲然后交织扩张,发出似有似无的刺耳尖啸,本就被映照成血色的站台仿佛被沉入血海,血色变得浓郁、粘稠、沉重。

    仔细看,会发现这座站台里的一切都在被缓慢消融。

    但这些无法影响贝斯特。

    以他为中心,身周出现了一个半径20米的无异常区域。

    走出列车的黑裙少女就在这个区域里。

    她步伐飘忽,动作稍显僵硬的来到站台,停在贝斯特面前。

    与坐在站台休息椅上那些黑裙少女不同,这位少女的年龄格外,单看外表还不到10岁,那双同样空洞的眼睛里,仅是有些长梦初醒的茫然,而不是陈腐亡者的死寂。

    等少女恢复些清醒看过来,贝斯特语调淡漠地道:

    “看起来,罗塞尔这门转生术的效果到极限了,‘死亡’已经来到你身后,下一次,就会是结束……”

    他没有重复过去的“接引”流程,等待、观察、然后带少女离开,而是选择不合时夷进行交流。

    这里可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死亡在身后,沉眠在身边,终结在眼前,危险简直无处不在。

    在那毫无感情的话语里,“结束”这个单词显得尤其刺耳。

    少女看看贝斯特,又看看那些死死盯着自己,双眼逐个亮起苍白火光的“同类”,沉默好一会儿才道:

    “相信神灵的威能,不要相信祂们的仁慈,我们终究要靠自己。”

    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是流传于第四纪的谚语,代表神灵与信徒之间相互利用的关系本质,后半部分是她的答案,告诉贝斯特罗塞尔从来不是希望,只是他们计划的其中一环。

    重要却不必要。

    道理是真道理,没用也是真没樱

    仅是书面记载就跨越1600年的漫长历史,这位曾经的死神教会大主教明显不吃这一套。

    他本人还没什么反应,怀里的黑猫盖尔就探出头,对黑裙少女做出个极其人性化的翻白眼表情。

    摸了摸猫头,贝斯特缓步走上前,停在少女身边,道:

    “告诉我,你、希雅、罗塞尔之间的真正关联,否则,就结束吧。”

    这个问题贝斯特是第4次询问。

    第1次,陌生少女以灵教团皇室派首领希雅·帕伦克·艾格斯女儿的身份主动找上贝斯特,目的是结成同盟,意图重新整合灵教团,对抗北大陆诸国和七大正神教会的殖民统治。

    贝斯特确认了她的身份,拒绝了请求。

    因为太真。

    第2次,少女以拜朗王国公主的身份找上贝斯特,目的是寻求支持,希望在因蒂斯和鲁恩的夹缝间守住濒临毁灭的拜朗王国,避免人民成为阴谋和欲望中无意义的耗材。

    贝斯特再次拒绝了她。

    因为太愚蠢。

    第3次,少女带来罗塞尔的预言,告知一切转机都在由自己见证的将来,同时献上罗塞尔创造的完美转生术,并自愿成为验证这门转生术媲美死亡领域使的复活,更具备永生潜质的试验品,只为换取寄存于未来的合作。

    这次贝斯特没有拒绝。

    因为好奇。

    对转生术,也是对未来。

    或许,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

    希望?

    而现在,面对一眼能看到头的未来,他对希望的幻想彻底破灭,本就不多的好奇心被耗尽,所谓具备永生潜质的转生术也触及极限。

    他彻底没有耐心了。

    涉及那位凯撒大帝的秘密,就是他选择留下的唯一理由。

    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少女没有犹豫哪怕半秒,非常平静地道:

    “一个造物,祂们共同的造物。

    “以母亲的血、父亲的骨、先祖的灵构筑造原初三角,从而完成极致的生命炼成,那就是我,从混乱中捕捉机会的钥匙,也是寻找不可知未来的那只观鸟。”

    她坦白了自己的秘密,却在几个关键处模糊带过。

    比如母亲、父亲和先祖分别是谁,又比如血和骨的具体指代。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生命炼成的主持者。

    罗塞尔·古斯塔夫!

    贝斯特和黑猫盖尔谁也没有去深究这些问题,他们都陷入思考,快速串联起自身视角的所有信息,迟迟没有给予回应。

    最终,在血色站台的异变开始侵蚀贝斯特制造的安全区域时,黑猫盖尔一改胆怯模样,直立起身体,把一只猫爪按在贝斯特的手背上,郑重且认真地看着他隐于兜帽阴影里的双眼,点点头。

    对视了大约5秒,贝斯特把黑猫盖尔按回怀里,再次往前走,淡淡道:

    “走吧。”

    听到这话,黑裙少女像是松了口气,默默地转身跟上。

    这一动,立刻就引发血色站台更进一步的异变。

    哗的一声,那些黑裙少女波浪般接连站起身。

    它们有的脑袋炸开,变成一支支苍白的人形火炬;有的张牙舞爪走向前,如同毫无理智的狰狞野兽;还有的眼耳口鼻涌出闪烁阴绿火光的浓烟……

    所有的所有,都在阻拦贝斯特前进的道路。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无形的、持续的、密集的咀嚼声围绕在贝斯特身周。

    那是交织的阴影,那是浓郁的血色,它们张开了无尽吞噬的贪婪嘴巴,长出了疯狂撕咬的细密利齿。

    所有异变的目标是被贝斯特庇护的那位少女。

    搭建道路的幽魂手臂在坍塌、被湮灭。

    似乎离开这个选择已经被抹去。

    但贝斯特已经做出了决定。

    只见他脱下兜帽,露出他那张严肃古板的脸,一缕缕苍白火焰自他眼中绽放光辉,一顶由苍白火焰构成的残缺皇冠在他头顶逐渐成型。

    这一刻,独属于亡灵君主的威严肆意扩张。

    他脚下出现冥河支流的涡旋,不断入侵靠近的诡异力量停止并倒退,那些变得越来越疯狂的各种黑裙少女被瞬间镇压跪伏,就连从它们体内涌出,闪烁阴绿火光的浓烟都被碾成“地毯”,无论如何都无法前进分毫。

    身周方圆15米,就是它们的极限。

    贝斯特带着少女一路往前走,它们就一路退,如同无意义的角力。

    直到离开血色站台,回到那艘细长黄金船上,也没有任何一种异变真正影响到他们。

    等黄金船离开,黑裙少女们也只是站在暗红血光与阴绿烟雾中遥望。

    它们无法离开那座站台。

    黄金船上,贝斯特在准备返回船舱休息前,发现少女在遥望血色站台,于是,他额外问了个问题:

    “这一段人生,你打算叫什么名字。”

    在死亡领域,对于一个不断经历转生的人,真名以外的称呼并不重要。

    过去那么多次接引,贝斯特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

    但这次,他问了。

    仿佛很重要。

    感受到奇异的灵性触动,少女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

    没有多余进行言语上的拉扯,她缓缓转身,脸上浮现端庄而优雅的微笑,向贝斯特行礼,回答道:

    “戴安娜,祂过,这是公主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