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万宁县。
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战马攒蹄还没来得及完全停下,背上的骑兵就已经跳了下去,急匆匆地跑到队伍前方,喊道:“常胜军来了!”
由兵卒和官吏将校组成的队伍一阵骚动,一名文官走出来,不满地环顾一圈,冷声道:“乱什么,速速派出使者,去迎接我大宋的镇远军节度使!其余诸官僚将校,俯身迎接,不得有误!”
中军大纛下面,童贯坐着太师椅,眯起眼睛看着天空,听着耳边的通报声没有立刻说话,片刻后才喃喃道:“北地的春风,也是这般大么?”
官道上,一连片的旌旗出现,底下是大量身材雄壮披甲的士卒,不少人身上的甲胄都显得有些破旧,但让人看得更清楚的,是他们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兵刃劈砍磕碰留下的各种坑洼痕迹。
一股肃杀的气息迎面而来。
将近两万人的军队里面选出三千多身材雄壮健硕的战卒不算困难,刘陵特意让人连夜将他们挑选出来编做前军,当他们出现在北面的时候,宋军上下的气势被狠狠一挫。
辛兴宗看了一眼就下意识低垂着头,没敢再看,其余宋将也大都如此。杨可世站在队伍靠前的地方,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惊愕,随即也苦笑着低下头。
常胜军在数百步的距离外停下,宋军这边,也有不少兵马后续涌出,在营外列阵,两军倒像是要交战一般,只是宋军这边,气势明显有些萎靡。随即,一名宋军军使打着旗号纵马驰出,来到常胜军面前十几步的距离停下战马。
“大帅有令,请镇远军节度使速速入营议事!”
镇远军节度使,是金人使者离开之后,宋人这边连夜商讨出的办法,爵位的事情非同小可,但刘陵如今兵马多了,又占着燕山府,涿州那边的民心也都依附,他振臂一呼,燕地足可再度天翻地覆。
态度,自然也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所以得先给出一个节度使的位置,而且这个所谓镇远军节度使的名头,其实际驻地是在檀州。
军使高呼完后,常胜军前军没动,中军也没动,一时间,军使感觉对面似乎有无数冷漠的目光射在他身上。
没人出来。
紧接着没过多久,第二名宋军军使驰出,不过这次,还有一部分辅兵跟在其身后,在常胜军和宋军之间的那段位置上,就地开始搭建一个大的营帐。
第二名军使对着常胜军大声道:“我军大帅,请常胜军主帅阵前答话,议盟!”
这时候,常胜军前军终于分开,一名辽人出身的常胜军将领领着兵马策马出阵,高吼道:“大帅有令,前军将士,原地驻扎,不得擅动!”
以为对方吩咐完了之后就会过来说话,两名军使下意识策马朝前靠了几步,但那名常胜军将领只是乜了他们一眼,随即策马转身回去。
两个军使脸上一阵滚烫。
“大帅。”
高凤听着前军裨将的回答,策马走到刘陵面前,躬身施礼:“除了那两个军使,宋人的使者已经在营帐中等候了。”
前后两个军使,代表了两种态度。
第一个军使过来,意思是依旧将刘陵当做大宋手底下的一个将领。
第二个军使的意味,则是已经开始用平等的态度寻求对话。
童贯依旧在试探刘陵的底线,而在其他人看来,尤其是宋军那些人看来,他们只会看到刘陵跋扈到极点,童太师是迫于无奈,才自降身份。
“罢了。”刘陵睁开眼睛,道:“走着。”
随着一面面旌旗驰出,常胜军前军分开,数百名亲信甲士迎着宋军的目光踏出,在他们中间,身着黑甲的刘陵翻身下马,大步走向营帐。
营帐前站着几名宋兵,下意识地要拦住他们,先通报后才能发行,韩世忠按刀上前,喝退宋兵,自己带着几名兵卒进去看了一圈,然后走出来,对着刘陵躬身施礼。
“大帅,营中并无刀兵。”
如此这般刻意的搜索,此刻,就连那些宋兵都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童贯不在,坐在里面的两个文官抬头看着他,脸上都有笑容,但此刻他们目光各含意味,先后落在刘陵身上。
“刘陵,见过赵学士,见过蔡知州。”
刘陵对着两人随意拱拱手,不等他们说什么,自顾自在对面坐下。
跋扈!
赵良嗣心里哼了一声,温和笑了笑:“许久不见将军,不过月余时日,将军竟已立不世之功,复燕山府之地,驱郭药师之贼,劳苦功高,先前更是率军救本官出重围。请将军,受本官一拜!”
说到这里,他真的站起身,对着刘陵深深躬身施礼,刘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赵学士太抬举末将了,继郭药师之后,末将也不过是带着底下将士们坐在家里讨口饭吃。
末将之愿,即众将士之愿,即燕地十万民户之愿,想来,也是学士即朝廷之愿。”
赵良嗣站直身子,看着依旧坐在那儿的刘陵,轻声道:“朝廷枢密院,可许你一个枢密使。”
刘陵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桌上的毛笔,将其攥在手里,大拇指微微发力,啪的一声,当着两人的面扭断了毛笔的笔头。
“末将刚才说了,常胜军将士,离不得末将。再者.”刘陵站起身,走到赵良嗣面前,他身材比赵良嗣高壮的多,低头看着赵良嗣,缓缓道:“还请说点末将感兴趣的。”
蔡靖在旁边苦笑一声,问道:“刘将军,你先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为何现在这般咄咄.”
“那么,末将倒是想问问,末将率军奔袭燕京时,宋军在哪儿?涿州是我保下的,易州是我攻打的,燕山府全境如今叛而复归,是谁之功劳?”
赵良嗣常年做使臣,看到刘陵这副模样立刻就知道没什么好杀价的了,只得回答道:“宋军顿足不前,也是有原因的,童大帅会为你解释。本官的差事,就是要加封伱先前以及这次的功劳,一个镇远军节度使.”
他看到刘陵的脸色,补充道:“自然是不行的。”
“但官家,正在朝中为你商议.封王。”
一名参谋站在童贯身边,探询地看着他的脸色。
“恩相,金人开出的那些条件,想来也是故意跟您抬杠,何须多给刘陵官职?他本是燕地一个贼丘八,这两年偶然得势,便也装出奢遮模样,妄自尊大起来。”
童贯用力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
“你啊,懂得还是太少,无非也就是一个军镇,一个王爵,大不了再往下降点,但无论如何,一个开国侯是有的,再加上这燕地,这次几乎不可能留住,不如名义上留住他,让他在这把辽人的台子重新搭起来。这样一来,对朝廷对天下都有交代。
这样无论如何,刘陵都不可能再去投金,往最坏的处想,也不过就是立个小辽国罢了。我大宋地大物博,无非是些许钱粮和两个官爵,给也就给了,反倒是省事。”
“可是.”参谋还想劝说什么,但童贯看了他一眼,问道:“要不然你去打?”
参谋:“.”
再也没去看那个被他一句话噎住的参谋,童贯靠在椅子上,喃喃道:“他刘陵想把燕地都拿在手里,呵,他空有兵马土地,身边也没听说有什么能治下的官,以后还得是我大宋供着他钱粮。钱粮一断,纵然他兵马精锐又有何用?
他.没根基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