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上钩了。”
曲端一巴掌拍在桌上,随即一边揉着手一边兴奋道:“鸟挫夏人,这次终究是叫爷爷捞到功了。”
去草原一战,曲端就是前军都统,但后续与金人接战太快,前军开路直接成了三家之间的大兵团对垒,领受最大功劳的还是主帅韩世忠,曲端没捞到什么。
现在主帅成了种师道,曲端有一种发展到新下线的快感,只可惜前者刚开始不熟悉汉军的规矩,还是以在大宋的那一套办事,最近才有所好转。
好在曲端早就了解种师道的本事,也认可其资历,现在只要战端一开,大家借着战事就可以快速磨合。
李彦仙咽了口唾沫,只看一眼就明白了那个亲兵的意思,随即伸手接过旌旗,翻身下马,军靴踩在血泊中,发出黏腻的声音。
他们的箭矢射到汉军身上甲胄上大多都会弹开,刀刃砍在甲胄表层,往往也只是留个白印,等汉军进攻的时候,他们瞬间就溃不成军。
杨可世高吼着命令,策马汇入身后的骑兵队伍中,数百甲骑迅速停顿下来,只要等前军步卒破开半点缺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突入战局,把夏军脆弱的防线彻底撕烂。
再加上极高的饷粮供养,以及精良兵甲配备,根本就不可战胜。
千余名骑兵分成两队,像是狼群在猎物面前巡弋,耐心地寻找破绽,
杨可世默默地握紧手里的马槊,在他身后的军中,曲端策马而立,拔刀高吼:“汉军何在!”
哪怕是此身已非宋将,此后已非宋人,依然要.
曲端刀刃下压,头顶天幕猛地涌出雷声,绵绵细雨开始挥落,雨幕下一刻就被滔天的吼声撕裂成无数碎片,无数旌旗如黑色海水奔涌,雨点落在其中泛不起半点波澜。
“在!”
正面,汉军步卒军阵开始一寸寸撕开夏人的防线,东西两侧的防线被那些黑甲骑兵瞬间凿开一道道缺口。
曲端环顾四周,因为这句话,周围开始迅速安静下来,但底下,则压着越来越凶猛的暗流。
无数马蹄践踏着地面,如重锤狠狠敲击在对面夏人的心头。
“听说咱们的那位太后,身段可是不错。”都统军咽下一块肉,含糊道:“只可惜叫那汉王偷了这口鲜。”
万一他们在后面断退路,种师道坐镇中军太过保守不敢出战,放跑了那支夏军,那自然是后患无穷。
既然他是汉王授命的大帅,我等自当是遵从。”
杨可世的忧虑不无道理,毕竟先前三万多宋军入云中,不久后汉王率军南下,种师道本想率兵断掉汉王后路,但曲端和杨可世两人直接带人软禁了他,从他手上轻轻松松夺走兵权。
李彦仙口腔里开始泛起血腥味,他隔着面甲已经看不到任何还站着的夏人士卒,于是摘下面甲,寒冷的雨点顿时拍在他脸上,李彦仙伸手抹了一把,低头看时,手心里都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军的。
这时候,亲兵终于尖叫起来:“不是宋人,是.燕人是汉军!”
前军截断黑山威福军司夏军的退路,使得他们无法退回兀剌海城,但不动则已,一动手就肯定要把这支出城的夏军彻底打崩,这样一来才能回头慢慢磨兀剌海城。
“种大帅毕竟是新附,先前总兵时候就磨磨蹭蹭,咱不是不敢打,就怕他老人家这次跟不上。”
亲兵出去不久后就狂奔回来,扑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叫道:“外头有兵马来了!”
宋军就算真的能跑到这儿,那肯定也是强弩之末,方便他们摘柿子。
从上空看,偌大军营内外,正在被一点点的“染黑”。
一口大锅,里面乱炖着一锅鲜汤,掀开锅盖的时候,两个夏人将领的喉咙都不自觉滚动一下,一边闲扯,一边迫不及待地开始下菜。
锅里,一片片切好的羊肉在锅里打着滚,完事后,肉和菜昏昏沉沉地搂抱在一起,猩红的肉色让人食指大动。
“灭夏!”
夏人偌大的军营还未建成,但已经有了乌龟壳的雏形,不少缺口处都能看见成群的夏军士卒正在列队防御,只不过哪怕是站在远处,也能看出他们身上的寒酸。
宋夏每年边境上的小规模厮杀多如牛毛,双方都攒着血海深仇,尤其是等宋国西北堡寨体系建成后,夏人打草谷就一次比一次艰难,每次都会落下大量尸首狼狈撤退,尤其是最近十年内,宋军已经能大规模进攻夏国边关和东面腹地。
饶是如此,很多夏人也依旧瞧不起宋军。
“杀,杀”
曲端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咱最喜欢汉军里面一条规矩,那就是一切从军令行事,大战将起,只要情势不变,不到万不得已,就连大王也要一切听从种帅调度。”
天上阴云密布,一场寒雨在即,巍峨天穹上没有半分光明,倒映出的,反而是黑色甲胄表层的阴冷光泽。
“夏人威福军司将兵出城三十里,即将向南入大漠,我军眼下是先总兵攻打兀剌海城,还是先断其退路,截杀其出城兵马。”杨可世问道。
“冲!”
军中几乎都是经验丰富的将领和中低层军官,士卒也都是历经大战的悍卒,因此上下做事干脆,曲端吩咐过后全军就开始迅速轮次进食,然后又是去集体解决生理问题。
汉军前军总计八千四百人,一千二百多骑兵,种师道总本部中军,汉王率军押后维系后勤,旁边还有耶律太后的数万亲随夏军随时可以参战。
“咱头顶上的晋王可也想着,上次来的时候不还是特意说了”
“宋兵?”都统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旁边副统军已经喝的烂醉,这时候还不忘阻拦,赶紧叫道:“速速合营,避其锋芒!”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在他身边,不断地有汉军步卒或是骑兵缓缓停顿下来,他们背后,停战的鼓声已经敲响。
副统军和都统军相交莫逆,本身是狐朋狗友的关系,时间一长,再加上喝了酒,言语就放肆了一些。
汉军背后,火焰冲天而起,老卒们面容平静,默默转身往前走着,只是手里忍不住一遍遍摩挲手里的刀柄枪杆。
战鼓声轰然而起,准备主攻的前军三个军阵里的两千汉军高举手里的长矛佩刀,高吼。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下筷子,微微填饱肚子后,又开始慢慢对杯饮酒,滋味美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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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可世翻身上马,身后跟着那名新上任的裨将,听说名叫李彦仙,在他们身边,大队的黑甲骑兵正在缓缓涌出营寨,营寨外面的鹿角和防守栅栏都已经被提前清扫过,等千余名甲骑全部在营外列队时,后续的步卒才开始拔营。
夏人军营中也开始涌出骑兵打算对冲,但一个照面后,夏人整队骑兵都被冲的尸骸翻滚,汉军骑兵踩着尸首疯狂突进,落马的士卒除非是被立刻补刀杀死,要不然也会主动向友军靠拢,汇入军阵中继续进攻。
但.步战如铁,马战如风!
征战四年,除非是休整的时候,除此之外几乎天天都在行军杀人见血,哪怕是一无所知的新卒也能迅速蜕变为老卒,更何况是无数本就是精锐的老卒。
“在!”
“急什么,反正都在那。”
中午的时候,亲兵给他们弄了饭,食物很讲究,据说是燕云那位汉王喜欢的吃法,叫做火锅。
“呵”
这个时代,宋人还没经历过更狠的金人洗礼,因此心底最恨的,莫过于夏人。
两人互相笑骂几句,推杯换盏,中间说的无非是钱财女人,笑容越发猥琐,反正仗着外面都是自家兵马,两人放心的在这里饮酒作乐,随即又打发亲兵去带营妓过来陪酒。
没到一个时辰,全部流程都走了一遍,一些老练的兵卒甚至抽空打了个盹。
都统军醉醺醺地站起身准备披甲,叫嚷道:“取我刀来!”
分成两队的千余名黑甲骑兵都清楚看到夏人防线的软弱,所以几乎是同时策马奔腾起来。
“怎么可能!他两千汉军,敢正面冲我两万人的大营!”
“可是.”
在周围无数汉军士卒的注视下,他踩着遍地尸骸,慢慢地走到附近最高处,随后用力将旌旗插在尸堆之中。
想起传闻中对那位太后娘娘的描述,都统军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酒压住心里的躁动,问道:“先前看好的那两个营妓呢?”
一名亲兵在他身后停下战马,伸手递出号旗。
雨幕中,旌旗开始在风雨中鼓荡飞舞,旗面上,斗大“汉”字镇压着底下的无数夏军尸骸。
若是这两万人留在兀剌海城守城,利用城池之便,肯定会给汉军造成不小的伤亡,但只要出来野战,他们瞬间就会被打成原形。
“谁叫你怕婆娘,放着两口肉不敢吃,非得到外面来尝鲜。”
性子一向有些跳的曲端,这时候却摇摇头,反驳道:“出兵开始,预定方略都是说过了的,种帅也知道,若是夏人出城,我前军若是与其接战,中军必须靠拢接应。
“我也不信他。”曲端拔出佩刀,伸手慢慢擦拭着,头也不抬地补充道:“但我信大王。”
刘陵先接手本就是悍卒勇将的两万多常胜军,继而又陆续收降诸多辽国残部、夏国擒生军和铁鹞子等诸多披甲悍卒、可敦城撤回来的一万五千辽军、大宋数万北伐精锐.
一场场大战,把他们快速糅合到一起。
“咱们就守在这儿,不擦不碰着最好,就算是碰着那支宋军,我军以逸待劳,定然教他们大败而归。”
“传令,立刻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全军拔营,南下追击!”
“将军!”
这两人和种师道之间算是有仇怨的。
“大王有令!”
哪怕是副统军这时候终于开始慌慌忙忙把自家的披甲精锐拿出来,下令让他们顶到前面,但这些披甲夏人,随后面对的就是蓄足了冲势的汉军骑兵。
相比之下,夏人还是老样子,主帅主将靠着一点亲信兵马,麾下夏军穷的可怜,披甲率极低,数十上百人里面连长枪弓弩都不一定凑得齐,对汉军来说,他们只能算是一群乞丐。
同时,也就不用再去顾忌种师道是否会率军驰援。
哪怕是加上周围巡弋的千余名黑甲骑兵,即将攻打夏人营寨的汉军也就是三千出头。
三轮箭矢后,缺口处已经少了很多夏军,夏军都统军听说进攻自个的是汉军后就彻底醉死过去,勉强保持清醒的副统军看着这一幕,不敢置信地大吼道:
“喏!”
哨骑一个时辰前汇报说夏人已经出城向南三十里,而且明确说当时夏军正在就地修筑营寨,这样一来,哪怕是现在开始赶过去,最多半天时间就有可能接战,到那时候,夏军的营寨可能还没立起来,汉军可以打他们一個措手不及。
“我避他锋芒?”
夏国十二座军司,其中主官是都统军,继而是副统军和监军使,三人中,监军使留守兀剌海城,另外两人率领近二万夏军南下阻挡“宋军”,但心里其实还是出工不出力的打算。
“轮不到他,可也轮不到你。”
在靠近夏人营寨百余步的距离时,数百汉军弓箭手开弓放箭,夏人开弓还射,杀伤却寥寥,因为夏人弓箭手数量少,汉军哪怕是前军冲阵士卒也几乎都是人人披甲,重甲士卒身上哪怕是挂着三四支箭矢也丝毫不影响前进。
“我先前挑好的那两个,可别放着她们给那些贱丘八糟蹋了。”
李彦仙犹豫了一下,手拄旗杆,对着周围高声喊道:
“汉军威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