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id="tet_c">“可是有一天,”陆长风看了看三人,声音转为冰寒:“其中有一个人,他变得强大而贪婪,于是他抢去了别人大部分的钱粮。”陆长风说完,将其中九个杯子中的花生全部拿到手中,再取出其中一半的瓜子,将它们全放到最中间的杯子,这样一来周围九个杯子各只剩一粒瓜子。
花初见和红儿开始紧张起来,花青更是蓦然脸色大变,仿佛看见了很可怕的事情。陆长风却自顾自地道:“现在这九个人,每人有一年的口粮。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存粮节省着点用,日子过的苦一点,坚持一下,将来总还是有盼头的。毕竟他们地里种了粮食,等收割了,日子就好起来了。”
花初见和红儿脸色稍缓,长长松了口气。只有花青脸色铁青,喃喃自语道:“贤侄,你……”
“可惜,老天爷就专挑老实人欺负,”陆长风一声长叹,哀婉地道:“就在这一年,天灾出现了。他们的粮食,颗粒无收,或者是只收了一小点,根本不够第二年吃的。没办法,人不能不吃饭,他们只能去找那个抢了钱粮的人借粮,等第二年收割了如数还给他,再不济给点利息,借一百斤还一百二十斤也行。”
花初见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活命,只能如此!
陆长风接着道:“可这位抢人的人,根本不想让别人日子好过,当然不借,要借也只能高利贷,借一百斤还两百斤,要么就要求别人把地卖给他,他再租给别人,然后年底从别人的收成中抽走五成。这九个没粮食的人,只能咬咬牙,认了,要么借半年的粮,从此勒紧裤腰带,每顿少吃一碗饭,不饿死就行,坚持到粮食收完就好了,或者卖地再租地也行。不管选哪种,他们还是能活的。”
这是不好的兆头,花初见小声地道:“但愿……但愿他们能挺过来……”
“是的,但愿他们能挺过来。”陆长风点头道:“但还是那句话,老天专门欺负老实人。就在他们忍饥挨饿满心期待第二年丰收,又天灾了,或者打仗了,他们的地里粮食又没了。当然,也有些幸运儿,地里丰收了,还掉了借来的粮食,或者是地租,这样他们的生计还能维持。而另外那些倒霉蛋,他们什么都没有了,欠着别人钱粮,又身无长物,只能给人打工了,或者干脆把自己卖了,供人使唤,以此为生。”陆长风说完,又将其中几个杯子中仅剩的瓜子拿走,全部放入最中间的杯子。
“这……”红儿满面哀伤之色,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陆长风微笑道:“这些幸运儿,我们称之为普通百姓,或者佃户。而另外那些倒霉蛋,我们称之为佣人,或者奴婢,他们的地位,仅仅高于乞丐。”
嘀嗒,红儿再也忍受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滴在桌上的茶杯中。
“红儿!”花初见心疼地叫道。
“哇!”红儿投入花初见怀中,放声痛哭起来。花初见连声安慰,这只是个分瓜子花生的游戏,让红儿别当真,可红儿根本听不进去,反而哭得越发大声了。
花初见怒视着陆长风,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别急,还没完。”陆长风咬咬牙道:“倒霉蛋就算是想卖掉自己,但是买得起他们的只有这个抢人的人,而这个人根本要不了这么多劳力,于是有人被剩下了。而就算是那些有人要的人,也不见得保险。奴婢就不用说了,生死全凭主人高兴。而佣人呢,首先是雇佣他们的人故意压低工钱,让他们只能够吃饱饭,无法存下钱来,这样的话,他们只能一辈子做牛做马了。其次是他们会因为年老体衰,惹主人生气等原因被扫地出门。这些被扫地出门的人,加上之前那些被剩下的人,我们将他们统称为‘乞丐’!而那个抢人的人,我们统称为人上人,有地主,皇……”
花青急忙道:“贤侄,慎言!”
陆长风苦笑道:“抱歉,小子失言,惹花伯伯见笑了!”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无妨,贤侄请继续说,鄙人等洗耳恭听。”
陆长风点点头道:“花老师,现在回归到之前的问题。所谓天灾人祸,并不能直接导致那九人变成乞丐,只是因为他们的钱粮被抢夺所致,没了存粮,就没了对抗风险的本钱。举个例子,“光明纪·安康王列传”记载,前朝的红月帝国大同三十一年,安康王周扒皮被分封光明城,食邑十万户,将租税提高至六成。大同三十二年起,光明大旱三年,百姓颗粒无收,自三十四年起,百姓易子而食,无数人沦为乞丐,饿殍遍地。而周扒皮府邸,竟然存粮八十万石。这些存粮最后大部分发霉烂掉,被扔进了光明河。”
花青叹道:“确有其事,想不到贤侄还熟知前朝历史。”
这当然是从学院藏书楼里读到的。陆长风接着道:“对于孤寡老弱,假如粮食丰富,他们大概率会成家立业,膝下有子孙为其养老送终,当然,个别子孙不孝的除外。懒散的话,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懒散,究其原因,皆因钱粮被夺后,他们陷入困境,又饱受压迫,付出的劳动与收获不成正比,因此对生活失去希望,从此甘愿混吃等死。至于逃犯,这确实无可辩驳,但穷生恶胆……”
“够了!你这个魔鬼!呜呜!”花初见再也绷不住了,跟红儿抱头痛哭在一起。
“一切的根源,皆因一个人抢了九个人的钱粮,一成的人坐拥天下九成多的财富却为富不仁,此为人性之贪欲,无法从根本上改变。只怕换成你我,也想抢了别人的粮食,充进自己的粮仓。换句话说,只要有贪婪的人,这世上就会一直有乞丐。要从根源消除乞丐何其艰难,根本不是靠某人之力能办到的,因为就算皇帝不贪,太监也会贪的。”
花青:“……”
花初见:“……”
红儿:“……”
陆长风指着桌上那十个杯子道:“既然没有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本分。扪心自问,我们究竟是要做那一成的人呢,还是做那九成?”陆长风语气哀婉,像是说给花初见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万籁寂静,除了两女断断续续的哭声外,整个茶楼死气沉沉。花青眼神空洞,迷茫地望着窗外的乞丐,不知道在想什么。花初见拿着丝巾,给红儿擦擦泪,又给自己擦擦,还时不时瞪陆长风两眼。
良久,花青起身,朝着陆长风深深一礼:“公子大才,在下受教了!”说罢叫上花初见和红儿,走出了茶楼。经过门口的时候,青衫文士向伙计沉声道:“记账上。”
伙计不停地抹着泪:“我知道,让我再哭会,呜呜……”
陆长风抬头,蓦然看到花初见落在桌上的丝巾,突然冲楼下喊道:“花老师,你的丝巾。”
“扔了!”花初见头也不回。
洁白的丝巾,幽香扑鼻,上面精致地绣着一丛盛开的丁香花。陆长风随手转了下,突然发现自己很变态,居然玩女孩子的东西,就随手揣进怀里。这东西丢了浪费,等明日再还花初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