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毓刚到家纪学礼就打电话过来了,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受过伤的那条腿隐隐发疼。
他强撑着走到办公室,并不想让同事看出他的狼狈,坐下后吃了点止疼药缓了片刻才给钟毓打电话。
“阿毓~晚餐怎么样,阿姨和从春吃的开心吗?”
钟毓揉着眉心,声音放松道:“他们心情都不错,我们还碰到张总了,我没想到星光大厦是她的产业。”
纪学礼用低沉悦耳的声音道:“我见你跟张雪倩很熟,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呢,反正也没什么影响,不管她是不是星光大厦的老板,咱们去消费不都要花钱的么。”
钟毓也认同他这话,“你还在办公室么?什么时候回去?”
纪学礼此刻的状况却有些糟糕,他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止疼药吃了似乎并不管用,腿上的疼痛加剧,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周琴虽不放心,却也不会出言阻拦,毕竟纪学礼不是外人,只对着她背影匆匆嘱咐道:“你晚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纪学礼知道她的顾虑,压低声音道:“我已经好多了,你扶着我慢慢爬楼梯吧。”
纪学礼只觉腿上越来越舒服,先前的疼痛慢慢消失不见,他嗓音沙哑道:“阿毓,可以了,腿不疼了,你这手法比止疼药还管用。”
他眼神平静的看了钟毓一眼,而后看向坐在轮椅上的纪学礼,淡声道:“你怎么回事?”
宋美婷看到他就生气,质问道:“你刚才说买房把你爸妈接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忘了她打我的事情了?我还有伤情鉴定报告在那,还没有过追诉期你就出尔反尔,简直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钟毓手指有些发酸,后背也已经出汗了,她平静道:
也是纪学礼自己大意了,钟毓给他的再植手术做的太过完美,以至于他完全忘了自己腿是有残缺的,之前两三个小时的手术他也做过,并没有太大影响,哪知这次会这么严重。
钟毓并未多说什么,都已经这样了,她数落再多都无济于事,倒不如想想怎么缓解他的痛苦。
纪学礼讪讪道:“我刚吃过止疼药,应该一会儿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钟毓方才过来时就顺手推了个轮椅,她直接将轮椅拖进屋,然后示意纪学礼坐上去。
纪学礼嘴上没说什么,眼里却满是心疼,钟毓并不知道纪学礼心中所想,她先用热毛巾敷了敷纪学礼的旧伤处,然后将他腿脚上的水擦干,她掌心偷偷弄上复生藤的汁液,轻轻顺着筋脉方向按压着腿部。
纪老首长他们已经睡下了,平时纪学礼晚归是常有的事,家里人即便听到些动静,也没有太在意,钟毓放轻动作推着纪学礼进家门,看到楼梯时有些犯难了。
纪学礼压根不想大张旗鼓的让同事们看见,可钟毓的话他又不敢不听,实际上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顺着钟毓的搀扶坐了上去。
他上楼的动作极轻,并没有吵到其他家人,将纪学礼放到床上后,转过身朝钟毓问道:“他这腿怎么处理?需要我帮忙吗?”
纪学礼苦笑道:“我站了六个小时左右,做过修复的那条腿好疼……”
宋美婷对他心思也淡了,有没有他的陪伴并不是很在意,可她好不容易舒服点刚睡着,就被他酒气熏天的给吵醒了,谭士杰身上气味很杂,有烟酒味还有油烟味,他似是很兴奋,回来就推搡着宋美婷,打着酒嗝道:“美婷……我有机会被提拔为副主任了……”
宋美婷被扰了好梦很是不悦,她气恼道:“你这么晚回来也就算了,做什么非要把我吵醒,就不能去隔壁房间睡吗?”
两家长辈不在的时候瞎胡闹没什么,他们都在还是稍微要顾忌一些,钟毓可不想早起面对纪学礼父母,纪学礼倒也不强留,尊重她的意愿就好。
“你先……别怨我,我这不是有好事跟你说么……我要是提拔上副主任……那咱家就可以考虑买房子了……到时候把爸妈和瑞瑞一起接过来……”
钟毓嗯了一声,她又不是没开过夜路,对她来说坐在车里很安全,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纪学义点点头,两人毕竟男女有别,又是在夜里,总归多有不便,“我去楼下给你端热水过来,然后再回房休息,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去我们房间喊人。”
宋美婷眯着眼睛看向他,“阿毓跟你又没有关系,你凭什么拿她来卖好?”
宋美婷气的手抖,“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你妈害死瑞瑞妈不够,还想让她趁我坐月子弄死我么?你休想!”
纪学礼秒怂,他一辈子谁都不怵,就怕钟毓不要他,他苦笑道:“我也不能一直坐在办公室啊,你先开车送我回去吧。”
钟毓是了解纪学礼性格的,不是疼到一定程度,他不会让她有所发觉,断肢再植虽然能让他跟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可内里还是不一样的,一路上钟毓都在思考要怎么帮他缓解疼痛,长时间的站立让断肢部分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可能血运情况有些不理想,她得给他按摩舒缓。
“我……等会儿就回去,现在……有些累了。”
宋美婷抽出自己被他压着的腿,冷淡道:“既然这样,你们局长自己带女儿去医院,用得着欠你人情吗?那职位晋升就这么容易吗?我看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宋美婷冷冷的看着他,嫌恶道:“你才刚进单位多久?论资排辈这职位也轮不到你啊,别高兴太早了。”
谭士杰并不在意她的话语,乐呵呵的说道:
她也不知道复生藤汁液这样用行不行,但总比什么都不用的好,纪学礼原先并不认为这样的按摩会有什么效果,可当钟毓的手按压到他的皮肤上,那温热又说不清的感觉,让他舒服的长出一口气。
陈琳也在家里,终归要方便一些的,钟毓笑着答应了,待他离开后,她才悄声对纪学礼道:“幸亏二哥在家,不然我一个人确实没那么大力气。”
纪学礼有些心疼的摸摸她脸,“辛苦你了,下次我不会这么莽撞了,会量力而行的。”
钟毓并不想让她妈太操心,安抚道:“纪学礼刚做完手术,他车出故障回不去了,我过去接他,你赶紧睡觉去,我一会儿就回来。”
谭士杰无所谓道:“随便你……”
“那你赶紧回去吧,我就不下楼送你了,路上开慢点把车门锁死。”
纪学义端来热水就走了,钟毓先帮纪学礼擦脸换身家居服,然后在帮他泡脚按摩,她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人,但可能是学医的缘故,做起来倒也不觉得太难。
钟毓依旧面色不愉,她这个时候发脾气也是无济于事,淡声道:“你这腿也开不了车,这个时候就不麻烦别人了,我来接你回去,你给我等着。”
钟毓骨子里还是有些野性在的,她一个人开车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军区总医院,纪学礼的办公室她很熟,停好车就马不停蹄的往他那走。
谭士杰仰躺在床上,大着舌头道:“你这人脑子就是不机灵,咱们有人脉资源为什么不用?反正钟毓医院每天都有病人,无论是不是我介绍过去的,她不都得治疗么。”
“不对,纪学礼你到底怎么了?你别想自作聪明瞒着我,要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
钟毓心下一沉,气愤道:“那医院离了你就不转了是么?明知道自己腿受过伤不能承受长时间的站立,你竟然还做那么长时间的手术,你那腿不想要了啊?”
她这边安生了,宋美婷那边却不消停起来,她肚子已经大了,夜里睡觉总不踏实,不是腰疼就是胸闷喘不过气来,谭士杰得偿所愿的进了工商局以后,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连陪同她去医院产检都没空。
钟毓一边极有章法的按摩着,一边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眉头舒展面部表情放松,知道自己是弄对路子了。
他俩出来时倒没碰到什么同事,纪学礼稍微放松了些,钟毓将他扶到自己车上坐下,再将轮椅收好放入后备箱里,一路上钟毓专心开车,也没跟他说话。
值班的医护人员热情跟她打招呼,她礼貌的一一回应,等到纪学礼办公室时,纪学礼已经没有那么痛苦了,看到钟毓他露出讨好的笑容来,“你来啦?我腿已经好多了……”
钟毓并未拒绝,他俩是亲兄弟,不必跟他见外,纪学义身上的腱子肉跟健身房练出来的可不一样,他背起同样高大的纪学礼并没有太吃力。
他虽冷着张脸,说出的话却是极熨帖的,钟毓微笑道:“不用麻烦二哥了,我给他用热水泡个脚,然后按摩舒筋活络,他这腿只能平时生活中精心养护,也没其他办法。”
宋美婷已经歇了做官太太的心思,她现在只想过安稳日子,她知道劝不住这一心想要往上爬的男人,也不想管他,只警告道:“你别那么着急忙慌的把人带过去,我先到阿毓那跟她说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钟毓的车开的很稳当,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简单的洗漱过后就睡下了。
纪学义走到他身旁,朝钟毓道:“辛苦弟妹了,我来背他回房间。”
“都听你的,医院该处理的事我也处理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还要开车回去吗?”
钟毓耳朵最是灵敏,她从沙发上坐直身体,眉头微皱。
若是平时纪学礼也不会太在意,不疼了也就没事了,可周末两家长辈见面,他总不能坐着轮椅出现吧,到时候只怕钟毓妈妈心里该嘀咕了,这婚能不能结的成都是问题,纪学礼赌不起。
“按摩没用的话,我何必耗费这么多体力呢,你腿虽然不疼了,但明天还是得在家里躺着休息,谨慎小心些更好,省的因小失大。”
谭士杰酒喝的多,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他嘟嚷道:“我不提醒,他能知道钟毓吗?我们局长还是很器重我的,这次正好有这么个契机,我肯定能拿下这职位。”
她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纪学礼留,周琴刚洗好澡出来擦头发,见钟毓披上外套出门,赶忙上前问道:“都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他说罢还站起身,钟毓严厉道:“你给我消停点坐好,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数么?你要是残废了,我直接把你给踹了。”
他这个时候最好是不要用腿走路,不然明天恐怕都好不了,正当她犹豫之际,只见纪学义穿着墨绿色的背心踢踏着拖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钟毓擦拭着手,理所应当道:“不回去要在这留宿吗?我妈肯定会说我的,还是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纪学礼腿受伤的消息家里人是知道的,他苦笑道:“做手术站太久,旧伤复发了。”
钟毓远远的答应一声,“知道了,你别担心,早点睡。”
谭士杰勉强打起精神道:“我怎么不把你当回事了,你年后生孩子不得有人伺候么,我要上班哪能天天照顾你们母子,让我爸妈来多好,而且瑞瑞到底是我儿子,我总不能不管他吧,你别无理取闹。”
谭士杰不服气道:“我可没瞎说,你不知道吧,我们局长家唯一的女儿天生没有耳垂,相了几次亲都被人嫌弃,我就告诉他,我妻妹就是非常厉害的整形医生,有她出手肯定能修复好这个缺损,到时候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谭士杰不满道:“你别乱说话,什么叫我妈弄死你?说出口的话是要负责任的。”
宋美婷直接拿枕头朝他砸去,气恼道:“坐月子我会请人来照顾我,用不着你爸妈过来,瑞瑞你要是想接过来抚养可以,毕竟他是你儿子,其他的事情免谈,把我惹急了,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宋美婷是有股狠劲的,谭士杰也不敢太过分,这事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