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书生不似开玩笑,徐源长陡然反应过来,是柳纤风送他的两块玉石,他游历途中因价格没谈妥,便留着自己把玩,从袖袋内取出两颗青白色玉石籽料。
比铜钱略大,水清润泽。
“这两颗文运石,我出一千灵币,你意下如何?”
颜若行没有掩藏自己的欣喜,直接开出一个自认比较合适的高价。
徐源长心动归心动,仍然问道:“颜道友,你能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看出我身怀宝物?”
颜若行倒是没做隐瞒,解释道:“我读书破万卷,从经文典籍中领悟些许文字奥义,积少而成文气,开七窍,故而目能‘望气’。
“那日一面之缘,见你身怀丝丝文气,便想邀请你登车交流学业。
“听你自谦说没读过几本书,再仔细看了一眼,方知是伱身怀文运石,担心引发你误会,先行离去了,这些日子忙于其它事务,至今日方有空暇前来衔玉园询访。”
徐源长暗自庆幸是碰到信奉“取之有道”的君子,否则换一个修士,实力又超出他太多,强买强卖都算好的结果,只怕要持强抢夺,杀人夺宝都有可能了。
他思索着将两颗玉石放到对面桌上,道:“颜道友,我想换一个条件。”
颜若行捏起一颗玉石,仔细感受着,笑道:“你有甚么条件,讲来听听,只要我能做到,我尽力而为。”
徐源长就喜欢和讲道理的高手打交道,道:“我想进郡城道宫进修一些时日,学习正式的道法基础。”
钱财乃身外之物,学好本事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郡城有百缉司、学宫、道宫三处地方,其中百缉司是王朝衙门,对来往修士负有管理、问询、缉拿之职责,任何修士闹事,皆归其管辖。
学宫和道宫分别负责监察地盘上书院、道观,及教化、接待等事项。
颜若行哈哈一笑,将两颗文运石收入袖内。
他秉持规矩却并不迂腐,有便宜送他,为甚么不占?
“就这样说定了,我将你弄进清平城道宫三個月,给你一个在道宫流云台听讲学习机会,能否学到东西,凭你自己的本事。”
他其实心底颇为欣赏,这才是真正聪明人的做法,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要一个穷鬼散修放弃一千枚灵币,换一个学习机会,需要极大气魄。
颜若行站起身,看向对面跟着起身的年轻道士,道:“先前见你买了一本火法书册,劝你一句,暂时别学,你不适合从‘演火’修炼起,顺序错了,事倍而功半,甚至有碍今后的修行。”
徐源长心底悚然,想起安慈玉也在委婉劝他先别学法,抱拳请教:“那我应当先从哪门开始?”
他猜测颜若行又是用“望气”帮他看出的问题。
高手自上而下,洞若观火,而自下往上,朦胧不清困难重重。
颜若行道:“从‘升木’开始吧,我对道家了解不多,你进道宫之后,多与张望道长请教,我与张道长除了儒、道观念有别,私交甚笃。明日辰时末,你先来学宫门前,我带你去道宫。”
每位修士学习道法的顺序不尽相同。
宗门修士有长辈教导,散修只能自己瞎摸索,有什么学习什么,找到什么修炼什么,不懂学法术还要契合自身有顺序先后之分。
到头来积弊深重,瓶颈处处,难以远行。
送别颜若行,徐源长径直返回客栈房间,这段时日出售破幻符,他手头的银票已经积赚足够,原本准备在城内购置一处小院,有处长久落脚地,既然事情有变,便暂缓一缓。
下回见到柳纤风,让她再翻找下库存,是否还有文运石?
问一问她,从哪里寻到的两颗稀罕文运石?
要不是自己觉着那两颗玉石,才值五两银子,太亏了,说不定已经将玉石卖与了珠宝铺子,令明珠蒙尘,自己损失惨重而不知。
翌日一大早,徐源长从城西来到城北郡城学宫门前场坪。
等到太阳升起老高,一身书卷气的颜若行从宽阔的大门台阶走下来,简单寒暄两句,潇洒地一扬手:“走,去道宫。”
徐源长赶紧跟上像是要去踢场子的书生。
学宫与道宫在同一条街上,离得并不甚远,约三里便到。
颜若行滔滔不绝,领着谨言慎行的徐源长,走进无人值守的道宫大门。
四处古木成荫,小路四通八达。
书生明目张胆抨击道:“这地方冷冷清清,无趣得很,一个个修炼得像是欠了他们一麻袋钱,整天板着僵尸脸,我好久没有来过。”
徐源长不敢苟同。
在别人家里议论主家脸面,这书生莫不是真个来踢场子的?
从边上小路突然走出一位青袍道士,斜眼冷笑:“颜若行,你每回来都没甚么好事,还想我们夹道欢迎不成?你心里没点数。”
颜若行哈哈笑着拱手一礼:“庆斋道长,好长时间不见,听说你去奉仙城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得空暇了,咱们切磋几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随你先挑。”
庆斋道长板起面孔还礼,针锋相对:“颜若行,到了道宫地盘,你要客随主便,画符念咒,法术斗剑,尽你挑。”
颜若行摆手:“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杀杀的大煞风景,没意思得紧。”
他指向一旁拘谨站立的徐源长,介绍道:“庆斋道长,我这位好兄弟姓徐名源长,仰慕道宫治学严谨,特地前来求学三个月,还请收留。”
徐源长大汗,颜若行这家伙也太不靠谱,以为提前打好招呼,原来是临时硬塞。
他能将那一千枚灵币讨要回来吗?
他双手抱拳,行了一个道家礼节:“晚辈徐源长,拜见庆斋道长。”
中年道长还了一礼,打量着气度沉稳的年轻道士,问道:“你以前在哪里学道?”
徐源长回道:“在出云观待过几年。”
中年道长了然点头,是被出云观放逐下山成了散修,问道:“你且说说,道家无为何意?”
徐源长稍一思索整理,回道:“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
他昨晚在住处,潜神默想,将前世听说过、看到过的一鳞半爪,与这世看过的典籍相结合,提前做过一些思考应对,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若不然突然被考问,他如何能仓促做答,拍几句漂亮马屁?
颜若行啧啧赞叹:“出口成章啊,徐兄弟,你应该去学宫读书。”
话锋一转,唱反调道:“但是,你这个兄弟不讲究,当着我的面说甚么‘道家能为万物主’,将我们儒家至于何地?”
庆斋道长面色和缓,谁都喜欢听好话,特别是有不对付的外人在场情况下。
没有理会颜若行的挑衅,知道书生一张利嘴如刀剑,难缠得很。
庆斋道长颔首道:“善,你能从典籍中拼凑出这份答案,足见平日用功,进门考核便免了,你去十方院办理登记,明日入学听讲。”
徐源长大喜,朝庆斋道长和颜若行分别施礼感谢。
要不是有颜若行的推荐,和从中作梗式的反衬,他只怕连门都不敢进来。
终于有机会学习基础的常识和道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