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三万……石。”
林止陌沉默了下来,脸色很难看。
三万石盐,按市价算的话其实并没有多少钱,但问题是……这不是别的东西,这是盐。
林止陌有种预感,最近连续发生的几件事情看起来毫无关联,但最终指向的地方却似乎都是一样的。
就比如这些被做假账而凭空消失的盐,如果都是在大武境内流通,他其实不在意,但若是被私运去了关外,流入草原进入大月氏人手中呢?
“将柴麟给朕叫来,要快。”
王青领命,飞奔而去,林止陌没有叫醒段疏夷,径直来到了傅香彤的寝宫。
一夜过去,傅香彤似乎真的彻底痊愈了,脸上是健康的红晕,而不是昨天那种满满的病态的红。
林止陌进屋时她正捧着一个大海碗在吸溜吸溜喝着汤,见到林止陌进来,急忙放下碗,起身迎接。
“陛下,账本看到了吧?”
“嗯,看到了。”林止陌点点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那筐账本有遗缺,你是如何查出最终数目的?”
傅香彤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上面同样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这是姑姑遣人悄悄送来的,是江南分公司的暗账,那一筐里少了九至十一月的账,但是两相核对之下就算出来了呀。”
林止陌愕然片刻,真是对傅雪晴这位商界传说有了个新的印象。
暗账,是在公账存在的情况下另外派心腹记录下每季账目细则,虽然麻烦,但是明暗两本一对照,就绝对不会再有错漏。
他可从来没让傅雪晴做暗账,甚至都没有想到这点,可是傅雪晴却做了,而且做得很完美,也很恰到好处,就比如这次的盐务账目。
但是满意归满意,林止陌还是很不满的瞪了一眼傅香彤。
“你昨日才侥幸从鬼门关上逃回来,不好好休息,连夜算什么账?小命还要不要了?”
“姑姑嫁给了宁王叔,傅家从此便与皇家绑在了一起,姑姑说,傅家从此便是皇家的另一座国库。”
傅香彤不敢抬起头,弱弱地说道,“我是傅家的女儿,我和姑姑一样,都只是希望大武安稳太平,国库充盈,此事既是傅家而起,自然当尽快理明真相,剔除内贼。”
林止陌气道:“可你差点死!”
“我……我不想陛下因此事迁怒傅家,若是陛下生气,傅家就没了,傅家没了我也无法再陪在陛下身边了。”
傅香彤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小脸上满是不安和愧疚,眼中泪光莹莹,似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林止陌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心中一软,没有继续苛责下去。
这个丫头,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已,那我还有什么立场去怪她呢?
“好了好了,是我着急了,不是在怪你。”
林止陌的手温柔的揉了揉傅香彤的头顶,幽香扑鼻,令人有些意乱情.迷。
傅香彤终于没忍住,扑到他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口传了进来:“呀,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林止陌扭头就看见薛白梅手里捧着个食盒,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们。
“梅儿,你来得正好,过来。”
林止陌招手让她进屋,将三万石精盐失窃的事告诉了她。
薛白梅的脸色逐渐凝重,忽然抬头看着林止陌,认真的说道:“这几日我与纯儿在探查,被我们发现了一些端倪,有人在私下将京城周边不少铁器作坊中的生熟铁买去了不少,纯儿让人急信去问其他行省,这两日应该就能有回信来了,大武没有哪里亟需盐铁,即便是需要也可以官买。”
她顿了顿说道,“周边诸国中南磻肯定是不需要的,我知道西辽也一直在和陛下暗中保持着联系,那么剩下的就只是大月氏或是北方的鞑靼余孽,但鞑靼如今龟缩在极北苦寒之地,根本没有人手也没有资本采买这么多,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大月氏!
正在说话间,柴麟到了,出乎意料的是他身边还有个猥琐的老头。
老枭也从江南回来了。
天机营高层中,墨离被林止陌派去了西北边关,现在还剩两个副统领,就是柴麟和老枭。
林止陌没时间慰问老枭这段时间辛不辛苦,而是让人先取来一张大武疆域全图铺在桌上。
“对不上的账最后停在了十一月,也就是说这批盐运走的时间不算太久。”
林止陌看向薛白梅,“你懂我的意思,猜猜看,该上哪儿截他们?”
“盐是在江南丢的,走陆路必定不现实,关卡众多且运输缓慢,所以肯定是走海路……从松江府一路往上过山东到渤海湾,自平滦府上岸再立刻出关,再往西三四日……”
薛白梅盯着地图,口中念念有词,最终手指落下,“亦集、山惮、肃州,只有这三处可能是胡人接手货物的交易点,但是山惮距中兴府很近,去肃州又要过荒漠,因此只有亦集城一处最有可能。”
林止陌皱眉道:“能确认么?”
“不能。”薛白梅很诚实的回答,“但是现在来不及细究了,若是等到将傅家内奸揪出再审问,再派人追查这批精盐的下落,就真的来不及了,只能赌。”
林止陌沉默,看着地图默默思忖,只是片刻后就一巴掌拍了下来。
“赌就赌,朕人多,赌得起!”
于是天机营又老枭带队,兵分三路,带上在京的神机营全员赶赴三地,拦截失盐。
能不能成功不知道,林止陌说了,这是一场赌。
林止陌将手中的账本丢在桌上,森然一笑道:“盐既然出手了,咱们也该收网了……”
这日下午,一封加急文书从京城送往了江南,同时在京城傅宅中,三名下人以及傅宅二管家被毫无征兆的抓了起来。
傅雪晴知道被监视了,自然也早就有准备了。
江南傅家,可从来不是只靠做生意才做到这么强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