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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枷锁
    对于小狼的来历叶无坷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什么,因为小狼就是他亲手从那个狼窝里掏出来的啊。

    当时的情况也很简单,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头母狼为什么会冒险靠近有火光的地方。

    那么严寒的天气,一头独自养活孤狼的母狼,如果不冒险的话,那头小狼可能活不到第二天。

    可是大将军澹台压境随口这一问,让叶无坷对小狼的来历不得不产生怀疑。

    主要是因为小狼现在长的太大了,大的有些离谱。

    叶无坷之前的判断是,小狼伙食太好。

    好的过分。

    自从离开无事村之后他和阿爷就聚少离多,他们出门也不是每次都带着小狼。

    所以阿爷就把狼崽子当成姜头崽子和蒜头崽子来养......

    这并不是没道理的推测,野外的狼哪有小狼崽子吃的好。

    “有名字了吗?”

    澹台压境问。

    叶无坷摇头。

    “一直就喊它小狼崽子,还没取个名字。”

    叶无坷道:“现在再给它取名字好像已经晚了些,也许叫不动。”

    澹台压境指了指那两匹雄俊异常的战马:“这两匹马在送给我之前也没有中原人给取名字,后来我取了名字后它们不是依然听话?”

    叶无坷问:“大将军,这两匹马叫什么?”

    澹台压境一脸自豪:“都是我亲自取的,它们两个都是奔走如飞,又威风凛凛,所以这名字当然不能草率了。”

    他指着黑马:“这个叫黑仔。”

    指了指白马:“这个叫白仔。”

    叶无坷心口微微一抽,心说果然不是随便取的啊,果然是不草率啊。

    澹台压境道:“如果你不擅长取名,这狼崽子的名字不如我帮你想一个?”

    叶无坷心口又微微一抽,他刚要拒绝,就听澹台压境已经颇为骄傲的说道:“不如叫灰仔。”

    见叶无坷那嘴角都咧开的样子,澹台压境哈哈大笑起来。

    “看你好像耳朵很难受。”

    澹台压境笑道。

    叶无坷看着小狼,随口叫了一声灰仔,那个家伙竟然一抬头看过来,叶无坷心说这大概就是天意。

    澹台压境摆了摆手让亲兵和其他人退后,然后示意叶无坷跟他走走。

    身材修长挺拔的大将军迈步在前,叶无坷落后小半步跟着。

    “与我并肩。”

    澹台压境看了叶无坷一眼。

    叶无坷随即跟上,与大将军并肩而行。

    “你对自己身世,已然了解?”

    澹台压境貌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不等叶无坷回答,大将军又跟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好奇的可以问我,我与你......你父亲也算旧识,虽然共事的时间不长,同追随陛下却过见少离多,不过,我还说得上有些了解。”

    叶无坷想了想,摇头:“没什么好奇的。”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也对,没什么可好奇的。”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换我是你也一样想法。”

    他说:“不过这次去草原你应该能见到叶琴部的人,你的阿爷......我指的是另一位阿爷就葬在那边。”

    叶无坷脸色一变。

    澹台压境道:“许是我多事,到了我这个年纪总是会替你们这些小的想的多些。”

    “不管怎么说你该去祭拜,不然将来朝中就可能有人拿这事对你说三道四。”

    “大宁首重孝道,你这不是第一次进草原了,一次不去还能说是太忙太赶,这次不去说不过去。”

    叶无坷点头:“多谢大将军提点,我一定会去。”

    澹台压境嗯了一声:“知道大将军他为什么在隐退之后会跑去草原上吗?那不仅仅是为了大宁的边疆安稳。”

    叶无坷点头:“现在明白了。”

    澹台压境道:“当年陛下曾经说过,不要去要求受了委屈的人原谅别人,如果不原谅,还说人家不大度。”

    “所以你说对你父亲不好奇,我便不多说什么了,这是你的选择,我就该尊重。”

    “陛下还说过,不要因为一个人的错而且迁怒更多人,尤其是无辜者。”

    叶无坷脚步停住,陛下的这两句话让少年心里格外震动。

    “该记恨就记恨,该尊重的要尊重。”

    澹台压境说:“如果连受了委屈的人连恨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那就是这世道病了。”

    “我年轻的时候不会这么多话,自从我也有了孩子后话就明显多了起来。”

    “也是因为有了孩子之后我才明白教育孩子确实没想的那么容易,但你和你大哥都被教育的很好。”

    “你回去之后见了你阿爷问问他,若他方便,得空了,我想去拜访一下。”

    叶无坷心中更是难以平静。

    澹台压境道:“你也许觉得我这样有些突然,有些冒失,甚至有些不符合我的身份。”

    “将来你也有了在战场上常常生死与共的兄弟,再到我这个年纪,看到你那兄弟后人的时候,大概就理解了。”

    “我与唐匹敌认识的时候他还不足二十岁,如今都已是四十几岁的人,我们这一代,经过了无数次厮杀后还活下来的......都比亲兄弟还亲。”

    他脚步停下,看向叶无坷:“陛下给我写了一封信。”

    他说:“陛下在信里告诉我说,叶无坷这个孩子处处都好,唯有一样不好,就是太懂事。”

    “陛下说,他想和你好好聊聊,可你对他过于尊敬,甚至是害怕,他比便担心随口说了些什么你当遵旨一样去听。”

    “所以陛下希望我和多聊聊,让我告诉你一声,论公务事,该怎么论就怎么论,可私情,不该完全被公务事压着。”

    “我是唐匹敌的兄弟,陛下何尝不是?”

    “他想和你们亲近,可你们对他敬畏太重,有些话陛下来说,就会让你们压力太大。”

    “你之前跟我说,你最擅长的事是哄老头儿老太太,在我看来,你还真是不擅长。”

    “你怕人家说你巴结,说你拍马屁?这事如果你自己分不清楚,那我说的再多也无用。”

    “只要公私分明,不违纪,不犯法,不出错,不乱行,那你为什么要害怕在私底下叫我们一声大伯?”

    叶无坷低着头,眼睛发红鼻子发酸。

    “有人巴不得自己有了不起的靠山,而你是深怕别人知道你什么身份。”

    澹台压境说:“不管你这怕别人知道,是出于怕别人说你靠关系,还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是罪臣唐安臣的儿子。”

    “都没必要,人这一生极难做到的事其实不多,坦荡是其中之一,可人只要坦荡起来,便可甩脱诸般桎梏。”

    澹台压境知道话不能再多说了,意思到了就好。

    他笑着说道:“我会在白鹿关一直到你们凯旋,你阿爷在白鹿关你就不必担心了。”

    说完后他示意叶无坷可以回去了。

    叶无坷鼓起勇气,转身,俯身行礼:“大伯。”

    澹台压境脚步一顿,没回头,哈哈大笑起来。

    抬起手挥了挥:“修心与修武一样有许多境界,修武练到超品是人间无敌,修心练到坦荡,亦是人间无敌。”

    叶无坷深深一拜,将大将军这些话深深记在心里。

    回去之后,叶无坷就想今天见了澹台大将军的事和阿爷说了一遍。

    阿爷听完后感慨道:“你去草原之前我其实就想说这些话,可我怕你心里别扭就没说,唐家老太爷你是最该去祭拜的。”

    叶无坷道:“这次出门,一定去。”

    阿爷道:“你看,你还差多少历练才能成为澹台大将军那样的人?”

    他说:“我见识少,没读过多少书,可我对开国大将军的故事都感兴趣,爱听也爱讲。”

    “他们经历过的比你多的多,你那点经历在他们的过往算不上什么,可他们呢,都到了坦荡境界。”

    阿爷拍了拍少年肩膀:“放下枷锁,出身不该是枷锁,陛下用行动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偏偏是你自己把枷锁按在肩膀也按在心上不愿意摘下来。”

    老人起身:“我这两天把住处好好收拾收拾,你回头告诉大将军,他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

    “若是公务繁忙不得空,请他遣一辆马车把我接过去也行,咱不能自己过去,那样大将军心里会有愧疚。”

    “还有啊......你也不用总觉得你不在我身边我有多可怜。”

    老人家回头:“有些时候你也得想想,我一个人是不是乐得自在,不用总想着带着我,那一样是你心头枷锁。”

    他说:“你要真孝顺,就给你找个阿奶。”

    叶无坷轻叹一声:“又嘴炮。”

    老人家哈哈大笑:“我要不是怕下去之后你阿奶揪着我耳朵拿鞋底子抡我脸,我能不找?”

    叶无坷笑道:“到时候你就跟阿奶说,你给她找了个妹妹。”

    老人家:“你很勇啊。”

    叶无坷耸了耸肩膀:“我怕啥,我才多大,我下去被阿奶抽的时候,您老人家被阿奶抽的鞋底子都飞毛边了。”

    老人家脱鞋砸过去:“小兔崽子。”

    叶无坷一躲:“光说不练假把式,真有那心你倒是找一个去啊。”

    老人家道:“找,肯定找,今儿晚上我睡着了看看能不能做梦问问你阿奶,让她给挑一个。”

    叶无坷:“你才是真勇。”

    老人家笑:“我胆儿一直肥,可是啊......你阿奶看不上的,我当然也看不上。”

    他转身的那一刻,叶无坷看到阿爷头上的白发好像更多了些。

    叶无坷看着阿爷的背影,眼神有些恍惚。

    这时候隔壁屋子的门帘撩开,一直都在修养的苗新秀探出头:“这次去草原我就不跟了,我在家陪着你阿爷。”

    自从上次中毒,苗新秀的身体一直没有完全康复。

    叶无坷道:“你正长身体呢,就别乱跑了。”

    苗新秀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臭,到老了还不臭气熏天?”

    叶无坷:“你看我阿爷啊,我阿爷什么样估计我将来什么样。”

    苗新秀看了阿爷,小声嘀咕:“那确实是臭。”

    已经快到配房的老人家把另一只鞋往下一扒,嗖的一声砸过来。

    砸的还是叶无坷。

    老人家骂道:“应该把你心里那点枷锁给你挪嘴上来。”

    叶无坷笑:“修心不修嘴。”

    苗新秀看着这臭小子笑了笑,眼神里有些别人看不懂的复杂。

    枷锁?

    他在心里自言自语。

    活在世上的人,谁心里没有枷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