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次日醒来,空中的细雪已停,就是还有些冷。现下叶晨最关心的,不是还没返回的彖军,也不是黑科技的进展,而是身在季国的五商队。
魏平和魏长生的买卖,在北铁一役之前,就已经在季国展开。叶晨营救赵扩之后,商队更得到了彖国朝廷与龙氏的鼎力相助。名为商队,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低调,从最初零敲碎打的买卖,短短数年间,五商队的实力,已完全不是龙陆那些二流商会可以比肩的存在。
紧要的差使,叶晨都会安排弟子规队员去办,这一次也不例外,快马一早出发,走一趟季国。
“雀喙”城,向南约六百里至合萨,向北亦约六百里至怀德。据此城以而名,但对于五商队而言,地方有地方的优势,当地的官府十分容易搭关系。地方虽,交通却十分便利,五商队在季国经营的中枢就是这里。为了消息能最快最妥当的传到,十余骑队员会两人一组,在沿途镇店村舍驻扎,相当于临时的驿站。山岳营十余骑离去的快马,最终会有两戎达雀喙,只为带去一个口信,“变本加厉”。
这四个字,是叶晨与魏平约定的一个暗号,魏平一旦收到这四个字,那就意味着对季国的经济战,正式启动。从收到信号开始,魏平在季国一切的动作,最终都将指向核心战略物资,粮食。经济战比起沙场上兵马冲杀的战争形势,有一个更加漫长的拉锯过程,叶晨算着日子,这段时间与彖国集结兵马、调集粮草所需要的时间基本吻合。对于这次经济作战的发动,叶晨思量再三,终还是理性的下达了启动命令。
其他头疼的事也有,每日都要面对虞喆和虞森淼,探讨“如何攻击最善”的话题。虞昊远在霞城,从不直接指挥前线作战,乃是用人不疑,亦深谙将在外不受君命的至理。那么,做为官居一品,封公列侯,且领骠骑大将军之衔的叶晨,又焉能置身事外。
愁苦间,魏翔献上一计,听罢虞喆称妙,虞森淼也觉可行,就连卢宜寿也对魏翔赞誉不止。魏翔所言,乃是“无中生颖之计,三十六计第七。叶晨欢欣之余,心中亦在感叹,自己挠心烧脑度日,平时也没见魏翔有多少闲暇,但人家却总有时间看书。不但看了书,还能学以致用,那声“魏大哥”果然没有白剑接着,又有三十余骑山岳营队员秘密出发,到合萨正北的秋丰城,及附近的地方散播谣言。
此计十分符合彖国现在的情况,而且这计,可令季国不得不防,又防不胜防。加上五商队在季国经济扰乱的一些成果,叶晨心中又增两分胜券。
数日后,离国归来的第一批兵士抵达合萨,根据将官所述,何云峰并未失言。蒙荻的印信,杨德全已从何云峰处得到,并安排专人护送,随大队一路到了南霄,然后北往送到中霄。自己摆了景冲一道,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国家利益至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大不了简国兑现以城换城的时候,彖国推辞不受便是。
气依旧阴晴不定,再有得几日,便又至腊月,山水阁和北融府从各处传来的消息,却越来越少,有几个地方已然断了音讯。季国在情报方面做的功课也不差,这些少之又少的消息中,居然没有一件,是来自甄国。
又过得几日,叶晨正看书解闷,虞喆差人转告,甄国的有客来访。来的都是熟人,一位是胡砥,一位是农嘉。胡砥自入中霄为质,十年未曾离开,为的是简国能对甄国回护一二,现在冉了合萨,只能明,原来两国的一纸盟约,或许唯纸尚在而已。
待两人入堂,叶晨悄悄立在廊外。农嘉见到虞喆拜哭不止,闻之楚楚可怜,虞卿兰赶紧扶起细问。农嘉的第一个目的是中霄,求援书信呈与胡砥之后,又立即前往合萨向彖国求援。离开中霄不久,便遭人截杀,为了掩护农嘉,同行的师姐已然殒命。隼目派接了甄国的这趟差使,就是向列国传递求救书信。传消息的人分三路出发,不想,农嘉这一路脚程最远,却最先到,想来另两路的师姐师妹们,恐怕已遭了毒手。
再胡砥这边,叶晨的密信比农嘉的消息早到了几日,因为消息无法证实,那几日便耽搁掉了。直到农嘉带去了甄国的密函,胡砥已知事态的严重,急忙向景冲求援,却不得见。又托了关系欲将求援禀呈赵翯,亦未能如愿。援兵之需十万火急,容国和季国势大,甄国如何抵挡得了。拖了一日,胡砥继续苦求门路,觐见的事没谈成,简国朝廷的态度算是摸清了。甄国那边的事,简国已然无暇他顾,那么,甄国最后的希望,就只有彖国了。于是胡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有请动彖国,来一次围魏救赵,甄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事关国家存亡,胡砥离开中霄,便直奔合萨。胡砥的武功也不差,谁想半道上还救下了农嘉,两人便马不停蹄的往合萨来了。
虞喆犹豫着,“我国现在并无充足的兵马可以攻打季国,而且……事关重大,我们现在就向朝廷禀报如何?”虞喆以探问的口气望向虞森淼。当然还有一虑,虞喆没有出口。就算彖国成功实现了对怀德的攻击,达成了围魏救赵的所有条件,那么容国呢,剩下的容国,甄国就搞得定吗?
虞喆一方面展示了彖国的大度与诚意,着着却把话题绕到简国去了,到底,胡砥现在拿什么作为出兵的交换条件?就算甄国想要言出必行,那么胡砥承诺的条件,甄国负担得起吗?
堂外的叶晨,心中却闪过一丝惊惧。虞喆变了,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对于季国的攻击,彖国本来还差一个口实,这二位的出现,可以是彖国瞌睡遇到了枕头,而虞喆的表现,是那么的沉稳、精于计算、表现得滴水不漏。
叶晨现在还不方便露面,也不想冲进去些什么。虽不想让胡砥失望,却更不能拆了彖国太子的戏台。这一晚,叶晨心中各种滋味翻来覆去,没一刻令自己舒服。现在,还得再编个谎,以备和胡砥相见时起。
当晚与彖国众人商议过后,叶晨带了几个人去往楼萨。现在与胡砥碰面,实在有些尴尬。本来,就算见了面也无伤大雅,但叶晨心里始终有一丝羁绊,被甄国寄予厚望的对象,身上不应该贴着无信、背叛、狡诈的标签,虽然世道本来就是这副尊容。
叶晨在楼萨闲散了几日,一队四千多饶士兵已从离国归来。在外人面前,叶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到合萨。
叶晨怀着沮丧的心情,装模作样的在合萨城外几里享受了一次迎接,随行只带了几名亲卫,全部特地穿了破衣服,化了妆,弄得像几个骑马带刀的乞丐。前来迎接的,有虞喆,自然还有胡砥,且当为叶晨在离国大败而归留个见证。接着又吃了一回洗尘宴,叶晨虽然换了套干净衣服,却故意拉着张苦脸。成功制造彖军深入离国的两万兵马尽没的假象,当然是对景冲第三只锦囊的一种报复。彖国两万精锐死光了,图上的五座城池到底给不给。
叶晨前些日子去楼萨暂避,入席前便得知了一些预料之中,却不太想听到的消息。甄国大部分国土被容国和季国占领,季国兵峰已直指“绥同”。
看到白叶晨在城外那落魄的样子,席间胡砥也没心思叙旧,只尽量些开解的话。
席间,叶晨发现胡砥的焦急与迫切,这个消息是两日前,北融府在怀德的暗线发来,消息最初的发生时间肯定比这还要早。彖国再不出兵相助,甄国就彻底没希望了。此时的胡砥没有心思留意叶晨出现的原因,只把身边所有际遇,当成上对命运多舛的国家,赐予的变数和契机。
散席后,胡砥单独对叶晨进行了一次即公且私的会面。与其是请求,不如成恳求更恰当一些,为了彖国能尽快援救甄国,胡砥就差给叶晨跪下了。要不是歪打正着的制造了彖军在离国大败,损失惨重的假象,叶晨还真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拒绝胡砥。叶晨也很想给出些实际的承诺,却不出什么。彖国早已在集结人马,对季国展开攻击是肯定的,只是与胡砥得求援没有什么关系。
事态发展的趋势,大家都看得分明,胡砥不肯放弃,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所必须背负的那份忠义。国破家亡,还有比这更坏的情况吗。
胡砥去后,叶晨自然要与虞喆再确认目前诸事的进展,正式出兵前,叶晨还要向五商队发出最后的警告,魏平和魏青松在季国的经营成果,乃至商队人员的安全必须得到保障。
从弟子规组建开始,魏家这两位兄弟就在列国间辗转做买卖。起初,商队运营的目的是通过正常的贸易获取一些资金,以支援弟子规发展所面临的资金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商队积累着方方面面的经验,利润和投入的不断增加,商队的经营越发有声有色。叶晨努力争取到龙氏介入之后,商队在叶晨手中,有了新的作用。从那时起,商队经营的目的,已不再是单纯获取经济价值而已。除了利润的获取,所有的经营动作,都围绕对列国开展一场残酷而有效的经济作战准备为核心。叶晨当然没有现代世界那位索某某的头脑和经济学知识的雄厚积累,但跨时代的所见所闻,和相对容易得到的资金力量结合起来,在一定范围内开展一场经济方面的袭扰,已具备了充分的条件,风暴掀不起来,风云风雨还是可以试试的。
中土世界姓索的那位,凭借对自己对金融世界的深刻认知和举世无双的野心,对一个傻白甜的目标,进行了一场经济的洗礼。目标国家的金融市场在血雨腥风后,国家金融市场崩溃,货币贬值,百业萧条,成功向下掰弯了目标国家一路向好的经济发展趋势。经济倒退给一个国家带来的,除了壤主义灾难的发生,也是对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沉重打击。
叶晨所面临的环境,比起姓索的那位,完全可以用单纯来形容。只要能有效运用“做多”与“做空”这两个词,便能掀起波澜,如果条件允许,就努力制造风暴。
五谷者“稻、黍、稷、麦、菽”。叶晨的计划中,商队平时是不允许染指五谷的。这并不是叶晨宅心仁厚,而是因为对五谷的操作太过敏感,而且这个操作,只有在需要对敌人发动致命一击时,用之最善。当然,叶晨心中也时常回荡起那句名言:“同样的招式,对圣斗士使用两次,是没有作用的。”
北铁全郡,非战时屯兵也不过万余,加上这段时间的如虎操作,亦不足三万。虞昊也没办法,彖国穷嘛。想用区区三万人马,完成一次对季国的围魏救赵,还真有些不切实际。如果魏翔献上的无中生有之计属于两军在态势上的阳谋,那么叶晨开展的经济作战,就是釜底抽薪的典型阴谋了。
季国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年用兵,动辄数万,对占了自己地方的彖国弃置不顾,转而去北面攻击甄国,至少明两件事。其一,季国对于自己和彖国的实力有了客观的估计和认识;其二,季国也面临与彖国一样的窘迫,不砸锅卖铁扩张领土,就只能坐以待保所以,现在季国内部的一定十分空虚。
又一日过去,叶晨正与合萨匠人盘点各项黑科技成果,人报胡砥求见。通禀归通禀,校还没出去引路,胡砥已冲了进来,纳头便拜,叶晨这一吓,跳得老高。
“胡兄这大礼我可受不得!”叶晨赶紧从旁去扶。
“叶晨,你若还把我当兄弟,便发兵救一救甄国吧。”胡砥一脸正色,跪在地上却不起来。“季国已围困我国都绥同,彖国若再不发兵,胡砥只能以死殉国。”
叶晨当然知道事情紧急,但又怎忍心直言相告。“胡兄快起来,我们这就去找阿喆请旨,事急从权,一面请旨,一面发兵,如何?”
胡砥眼中顿时亮了起来,激动得不出话。叶晨道:“别让人看了笑话,快起来,咱们边走边。”既然叶晨允诺发兵,胡砥怎好纠缠,谢了谢赶紧起来,跟着叶晨就走。
“胡兄放心,兵马粮草诸事已备,不管你来不来,出兵也就是这一两的事了。”叶晨叫来从人交待了一番,两人随即乘马直奔军府。胡砥今日不单找过虞喆,吃了闭门羹,从人只不在。胡砥愈发心中焦急,才去向叶晨求救,援兵一事几番辗转,是真有了想死的心。
到了军府,叶晨掀开地图与胡砥了策略,胡砥燃起一线希望。当着胡砥的面,叶晨发出一道道将令,军府内外顿时热闹了起来。
“胡兄放心,若请不来君上御旨,你殉你的国,我担我的军法。”这句台词叶晨得顺溜。当然,‘绥同遭到攻击,方可进兵。’这也是虞昊在密旨中的唯一叮嘱。季国兵马杀到甄国都城再出兵,是季国最空虚的时候,也是彖军集结休整后最佳的出征时机。
“胡兄莫怪,为了出其不意,我把兵马都屯驻在平朔,大军收到将令,不日就会出发。你只管随我静候,怀德咱们是一定要去的。”
胡砥将信将疑:“加上你在铭庆殿的一纸传书,刚才发了五道将令,我又不会泄密,怎么个打法,该道道了吧。”
“一纸传书是发给季国一个朋友的,请他帮点忙。五道将令,一道是给平朔的出征令,等令到的时候,我大军早已深入季国,那道将令是发个季国埋伏在我军中奸细看的。至于另外四道,调动的也就几百人,而且他们现在都不在这里。至于打法,打起来你就知道了。”
叶晨为了这次出征,头发都熬白了几根,现在能向胡砥透露一些,心中舒坦了许多。“还有,我的好处呢,不就着点好酒,我这里的美事,怎能都让你知道。”
胡砥苦涩一笑,现在还真拿不出报答叶晨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坛好酒。
“行了,你远来做客,我又不是抠门的人,咱们回去让婷儿做两个拿手好菜,还真要与你痛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