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晨还真需要个足够宽敞的地方处理诸般事物。十五一过,为了聊表感谢之意,叶晨在合萨口味最地道的酒楼摆了几桌,和书斋有关的人,都请来小谢了一番,快马一日路程之内,能找到的教书先生都请来了。参加宴请的也有许多军中将帅,叶晨决定在东院再建几间大小屋舍,给军中的大小将官们营造一个良好的学习氛围,同时也给条件差却想读书的人提供一个学习的地方。
一叶方寸,从书斋的名字看来,就是让叶晨修心养性的地方。但叶晨对这四个字有自己的见解。方寸者,小到只容得几粒微尘,若大起来,却应该可以装得进世界。
金刚经有云:“诸微尘,如来说非微尘,是名微尘。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
叶晨自然也有其他的心思,简国的万言斋,绝不是随便找块地方,放些书简就能成为天下读书人都景仰和向往的地方。叶晨只是觉得,有越多的人能从一叶方寸的藏书中获得好处,那么此方寸的存在便越有意义。
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粗疏的把各楼书籍明目对着书墙看了个大概,除了暂时没发现武功秘籍和风月流俗之书,斋中所纳藏书,竟有几分包罗万有之相。二楼也绝不止是放了些佛经那么简单,亦有道家及天龙陆原生的玄学。其中的几格,自然科学的性质十分明显。
数日之后,叶晨的书斋在大力宣传下,迎来了第一批借书的人,杨德全和几名麾下将官。花嵘月对天龙陆的藏籍见识最广,不但如愿得了上卿的头衔,另加图书馆长之职,铭庆殿包吃包住,外加薪酬不菲。要借书的人只需登记,每日辰时和巳时开放。叶晨换了个“办公室”,处理起公务干劲十足。再过些日子,叶晨准备把东院弄成学堂,一个国家如果想长盛不衰,那么学问就必须长盛不衰。换言之,教育就不能长盛不衰。搞个试点,之后向主要城市推广,抱着向全国推广的目的,几十年之后,彖国就再也不用为人才问题而烦恼了。
这一日,叶晨在一叶方寸闲坐,虞博研送来一份收到的传书。最后的落款,是“乘”。毫无疑问,这是近阳修缘寺乘寂和尚发来的。具体的内容是“冉旧故寸木,特告有恙,怪疾遍村。”
叶晨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只是没料到来得如此之快,这份传书是邱寻懋找乘寂和尚发来的。“寸木”便是邱寻懋与叶晨通讯时用的别称,这两个字在邱寻懋名字中,拆开便能找到。“有恙”是叶晨与邱约定好的,这说明离生门已对彖国展开某项或某些行动,“告”字的前面加了一个“特”字,那么规模和程度就必须引起十分的重视。叶晨最担心的是最后一句,离生门不但已经对彖国行动,而且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果。“怪疾”是指离生门的渗透并未被彖国发觉。“村”字,在两人暗语中,指的就是国家。因为信鸽的小脚就那么长,一张帛条上能写的字,就那么几个。为了通讯安全,还要用一些暗语,所以想清楚的描述事件具体情况有一些力不从心。但作为情况发生的告警,这已经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了。
这些绝密的消息,对合萨体系内的人尚且要提防着,花嵘月就更不得一观了,叶晨拉着虞博研进行了主动回避,并嘱咐此事暂时还需保密。离生门突然对彖国采取了行动,无非就是几个目的。一、获取彖国的军政情报。二、对要人展开刺杀。三、在某一特定的时间点,实施一场对治安和民心的打击,影响彖国正常的社会秩序,进而打击耕种或生产。四、配合敌对势力在战时对彖国后方进行袭扰,破坏通讯等等。
再结合曾从何云峰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离生门此次行动,极有可能是冉国的手笔。不管叶晨所料能猜中几分,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冉国对彖国的态度,已经从笑里藏刀的敌视,转换为实实在的敌对,甚至磨刀霍霍,随时可能对彖国的软肋发出狠辣的一击。从上一年冬天,到今年春天,彖国大胜季国,虽然获得了许多好处,国力尚未恢复,再跳出来冉国这么个对手,着实不易对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彖国就是黄雀,应该怎么应对身后的猎人呢?无数的问题在叶晨脑海翻来覆去。冉国这么快就调回了西面攻击聂国的主力?或者冉国完全具备两线作战的实力?冉彖之争发生的话,简国的态度会是什么样子?半死不活的季国,会不会又突然亢奋起来?每一个,都是令叶晨抓狂的问题。
对于近阳传来的这个消息,叶晨不但有些不安,甚至有些焦虑。一场与冉国的正面战争,就算立即着手准备,彖国至少需要数月的时间。而国库里的银子,和粮草能支撑多久,都还是不太确定的数字。先前虞昊在密函中提到的三年准备,或许对列国形势出现了明显误判。
叶晨的心情,就像季节一样,燥热起来,热得让人烦闷。晚间与虞卿兰和虞婷散步,叶晨的烦闷如何能逃过二女的眼睛。
虞卿兰细问而下,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兰儿去一趟冉国吧,如果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相公就可以放心了,如果冉国真的有所动作,我就顺势北入简国,去一趟中霄如何?”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但对于虞卿兰的提议,叶晨当然赞同。只是虞卿兰在此敏感时期进入冉国,无异于羊入虎口,一不小心要是被扣为人质,叶晨将抱憾终身。
“要不我和师傅商量商量,请得动他老人家同往,此事才算周全。”
三人在铭庆殿西院瞎绕,正好遇上叶崇与几位统领,花嵘月与赵怡也在。这些人可不像叶晨一样终日忙于军政事务,大家有的是时间提升自我修养,魏翔拿着书本正与花嵘月聊着什么,王伟等人则向叶崇讨教武功,赵怡靠着廊道的柱子抱着手一言不发。
铭庆殿西院连接着军府,叶晨没有打扰众人,冉国有所动作的事还没有报与虞喆知道。与众人厮混了片刻,叶晨向军府走去,虞喆才是北铁和米援两郡的最高决策者。
三日之后,叶崇护着虞卿兰的车队,一行百十人,从合萨南门出发,目的地是冉国都城朱雀。四年前叶晨和虞卿兰在那里的一次偶遇,从逻辑关系来说,那次偶遇直接导致了天龙陆东面格局的刷新。
护卫虞卿兰的,还有虞博研的雷光营。恶战之后,彖国的资源基本都用光了,因为伤病和战斗减员,雷光营现在的编制不足百人。此次雷光营除了护卫任务,沿途能网罗的好手和潜在资源,也要尽力发掘,以壮大自己。在叶晨的眼中,一个人才的价值,与其国家的归属完全没有关系。
虞卿兰此行的目的,是借邓睿五十大寿之贺为名,到冉国一探虚实。同时表明彖国友好厌战的态度,礼多人不怪,先送些金银珠宝和歌姬过去,哪怕就只能多缓几日,对彖国来说都是巨大利益。虞卿兰从合萨出发,山水阁的人由霞城出发,在近阳会合后往西一路过去,一月之内就能到朱雀。
合萨的一众精英们,当然也预料到了此行的变数,所以叶晨在请求叶崇护卫使团的时候,叶崇基本没犹豫。叶崇的眼中的虞卿兰,与儿媳无异。难得的是,这儿媳本事可不小。说到情报和外交的能力,莫说合萨,就是整个彖国,虞卿兰也是专家中的翘楚。偶尔给虞卿兰当当护卫,叶崇并没有意见。
虞卿兰走了不到半日,叶晨又找上了虞婷。
“这次又要拜请婷儿,给为夫看看这奏疏上的内容,这里和这里,这几个地方说得是否足够清楚了。”叶晨将鬼画符似的奏疏摊于案上,指指点点说着。
虞婷噗嗤一笑,转身到书架重新取来新的奏本,“普天之下,只有我家相公的奏疏敢写得这么缭乱。”字迹缭乱些也还罢了,涂改无数,奏本上大块大块的墨迹,这里一个叉叉,那里又拉两根线,一列凃得三列宽,还有许许多多的“叶氏文字”。
叶晨的奏疏历来就是这风格,虞婷自然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每看到,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几句真有意思。”虞婷是天下能看懂叶晨奏疏的第二人,第一位是虞昊。奏疏的内容如果得以通过,奏本便要入室留档,无论如何,如此马虎可不成体统,朝廷的体面还是要顾及的。
奏疏题为《进一步打好人民战争》,这几天叶晨绞尽脑汁,要绝对防止外部势力对彖国的渗透,单凭国家的防御机制来解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此事又不能放任不管,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增设防线,把人民和政府有效地联系起来。如果把国家和人民比作两张网,国家这张网强而有力,但是太过粗疏,对于一部分狡猾的鱼儿,避开这张网并不是难事。而人民这张网的节点数量和细密程度,将是前者的百倍甚至千倍,而且运作成本很低。政令从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组网”只是叶晨完善彖国防御机制的第一步,条件允许的话,叶晨想进一步提升彖国的通讯水平。这一步要是实现了,叶晨就能赋予人民这张网更强大的能力,其作用将超乎列国所有统治阶级的认知。
叶晨的想法当然是好的,但放眼天龙列国,目下有资格一试人民组网的国家,也只有彖国了。
彖国的统治环境比起列国有太多的优势。彖国的贪腐情况,在列国是最轻的,彖国一直很穷,国家各阶层从上到下都形成了简朴刻苦的价值观。彖国一直很弱,时常被列国占便宜,于是国家只要充分展示出保护人民的意愿和行为,人民就会对国家形成高度的认可。以消亡的甄国为例,人民连国家的概念和感知都没有,如何能建立对国家的爱,没有这种爱国主义的支撑,又如何能冒着牺牲的危险,为国家去死战。没有了以上种种,军队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武装力量,遇到更强的武装力量,只有被消灭的结果。胡砥与虞喆同为一国太子,这方面的差距,已经是维度上的差距了。季国也好不到哪里,所以彖军方能在季国的领土堂而皇之的打了一场奇怪的战争,时而游击战,时而正面刚,怎么打,季国都着了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叶晨和虞昊的积极作为下,彖国百姓比列国的百姓,更加明白“国”与“民”的关系,出于人类社会结构的组织习惯,以及知识分子苦口婆心的引导,人民会很自然地会把‘国’与‘家’拼接起来。换言之,由于彖廷统治思路的变化,在不断的实践和摸索中,彖国的凝聚力,动员能力,以及具体的执行力,在不知不觉中,已把列国远远甩在身后。
人民的网,当然由人民构建。每一个人都是这张网的节点,上至皓首老翁,下至三岁孩童,不论男女,无分贵贱。叶晨不但将原来亭长里长的职责范围落到了实处,还准备在彖国的村庄和城市设立“村委会”和“居委会”,每地的最高决策者不但要担任原来的角色,现在还要赋予新的使命,委员会要收集人员流动的信息,识别各地出现的生面孔,造籍入册,并做出合适反应。
彖国统治中央只有六部,而没有三省,据虞昊所说,这一编制居然是遵照了上古的范例。当然,无论天龙陆还是中土,这个所谓的上古范例叶晨都并不熟悉,行得通的路子,就是好路子。从基层建立一张绵密的网,同样可以从另一个方面,填补原先国家辖制的真空地带。赋予基层相当的临机之权,便大大提升了大事小情的应变消解能力,也省去了冗长繁琐的流程,还极大的降低了国家决策和行政资源的消耗。
叶晨没费多大的力,把奏疏的内容说了一遍。虞婷与叶晨结发数载,彼此不但恩爱,也十分明白彼此的心意。“婷儿有些想念父王和母后了,这份奏疏誊抄完毕之后,就由婷儿亲自去一趟霞城吧。”虞婷坐在叶晨的书案前,侧抬起头望着叶晨,星眸偶然一瞥,玉容闪过一丝幽怨。
叶晨站在旁边,从这个角度望去,明眸潋滟,红唇灼灼,青纱下香肩的线条绝美,若隐若现的淡香袭来,玉指纤纤,奏本上的墨迹,与人一样隽秀娇妍,就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虞婷继续誊写,叶晨的手已轻轻落在其肩颈。几下拿捏过后,虞婷架好了笔,秀目缓缓的闭上,面色更加红润了些,叶晨忍不住低头一亲芳泽。本能驱动之下,叶晨一手揽住虞婷盈握的腰肢,一手缓缓的游移。
虞婷慵懒的闭着眼,靠在叶晨怀中,不知何时张开的红唇,费力的呼吸着。偏偏此时,叶晨又找上了这副红唇的麻烦。片刻之后,虞婷干脆站起来,转过了身,叶晨刚坐到软椅上,一双柔荑便从叶晨厚重的肩上环过,叶晨的脸便落在了丰满香艳之上。
“婷儿舍不得与你分开。”
“我也舍不得,这件事让别人去办吧。”
两人都尽量抛却身上的多余,虞婷纵还有话要说,但此时的言语,是那么的多余。单薄的小衣在烛影下有些张扬,每一寸肌肤都在期盼着爱抚。虞婷轻轻哼了一声,身体自觉的迎奉着,小衣已为汗湿,散披在身后的长发,也有节奏的跃动。每一次,虞婷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极磁的声音,这便招来了叶晨更猛烈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