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多日的辗转,一行人即将抵达中霄,沿途还算顺利,山匪路霸什么的,一个都没遇上。不是简国治安与民生好到哪里去,主要是叶晨这支队伍,关系涉及的层面太广,明里暗里各方面早打了招呼,能在这支队伍打主意的人,要么有举国之力,要么影响力可以比肩离生门,否则的话,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简国今年的雨水挺充沛,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队伍都冒着不大的雨赶路,这也为队伍带来了些新鲜的蘑菇。有林叔和徐叔两位老当家的调理,叶晨这些天的伙食,比躺在合萨吃得还舒服。
到了中霄城外,队伍开始吹吹打打,叶晨披红挂彩招摇过市,不时还来几挂鞭炮开路。中霄繁华,即使不缺达官显贵,也有些时日没这么喜庆过了。
花府大门,就挨着万言宅,中霄这片地方,叶晨还是很熟的。大概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两位老管事带着队伍绕了半个中霄城,快至中午,方临花府。
花府几日前便有林叔安排的人回来报信,府外张灯结彩,反正花家从来都是中霄城中的大户。到了门口,林叔直接把叶晨引了进去。虽事还未办,半路上林叔早已姑爷姑爷的伺候上了。
叶晨拜入,到中堂相侯。不一会,花福林笑嘻嘻的进到堂上,叶晨赶紧起身见礼,嗵嗵嗵地磕头“花老康健。”花福林的气色一如既往的好,一丝出尘的潇洒,让人十分想亲近。不是叶晨故意造作,对于花福林,等叶晨大婚之后,那简直是捡了个大爷,真正的大爷,家有一老,那不就是一宝吗。
这番叙谈,叶晨不失肉麻的表达了对花嵘月的爱慕,从柏江的初见,到九鼎峰遇险,还有离国和季国的生死危局。当然,九鼎峰遇险,被说成了天龙山偶遇,离国和季国的生死局面,也被说成了探奇冒险。花福林耐心的听,叶晨口若悬河的说。对于叶晨这个年轻人,花老作为家主,其实是十分满意的,从那次万言斋救人的举动,还有新奇的医学怪谈,花老对叶晨早已青眼有加。
花府素来不缺登门求亲的各色人物,有王侯将相,有达官显贵,也有江湖豪侠和万言斋的上进子弟。这许多的人当中,能过得了花福林这一关的,十之二三。能入得了花嵘月法眼的人,更是举目难寻。
花福林万万没想到,花嵘月居然能做出催人上门提亲的惊人壮举。花福林与景冲乃是莫逆之交,景冲待花嵘月更是胜过自家儿孙,多方心思一致,便促成了这一次催促叶晨上门定亲的喜事。
正叙谈间,花嵘月出现在堂外,进来后向花福林问安,然后又有模有样的向叶崇参见,一副淑女闺秀之像。叶晨正自欢欣,画风突然一变,花嵘月拉着叶晨就往外走,两个小年轻,颇有几分雀跃之状。
天龙之例,定亲时主要是男女两家长辈相见,定亲对象的女性是一定要闺中静候,不得露脸的。花嵘月倒好,得知叶晨来了,简单梳妆一番,直接上堂领人。幸好叶晨今天表现得很随和,否则肯定被花嵘月当着众人“修理”一番。
到了外面,趁四下无人,叶晨关切到:“身体还好吧?”
“好,当然好,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还以为要当爹了。”叶晨说得风轻云淡,话音刚落,便找来花嵘月一顿好打。
还真挨了几下重的,叶晨告饶之后,花嵘月道:“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叶晨立马开演,这个肉麻桥段是从金汤一路过来,暗自编排的,又唱又掏心,有词有眼神。正是那首在柏江小肆压制对歌青年们的曲子,只是把“友情天地”几个字,换成了“我的月儿”。花嵘月瞬间化成小鸟依人,头埋在叶晨胸口躲着开心,叶晨则抱着俏佳人,享受着阵阵幽香与怀中炙热,卖力地泼洒土味情话。
叶晨本想在次日大摆宴席,却被林叔制止了。到了简国地方,有些风俗和禁忌的影响,叶晨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尊重。所谓客随主便,看来还需等些日子,因为花嵘月的父亲不在中霄。
花嵘月幼年的时候,便失去了母亲。她的母亲,便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据说还是简国朝廷少有的女性官员。至于父亲花九畹,也曾是简国官员后备力量中的翘楚。那段简国的历史,叶晨是从景冲口中听来的,景冲似乎不愿多说,几次提及未果,叶晨也只得作罢。
另外一件叶晨在意的事情,景冲没有含糊,金汤镇一役,离生门精锐尽失,但朱武和朱文,终究还是逃了。景冲或许是洞破了何云峰的祸移江东之计,又或许,对于离生门与简国的关系,景冲不愿显露太多的想法。
又过了两日,叶晨没等来花九畹,却等来了蒲沣夫妇。这对多灾多难的夫妇,用他们的实际行动,证明着爱情的伟大。夫妇俩出现在中霄,也是景冲特地派人知会了彖君虞昊,才从怀德把人请出来的,就为给花嵘月定亲之事,找一对有德有实的证婚人。要不是中霄这门婚事有叶晨的一半,估计蒲沣这辈子,再无可能踏出彖国半步。
叶晨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有叶崇这个个人问题都没解决的师傅。花嵘月幼年丧母,蒲沣夫妇的年纪很适合做两人的大哥大嫂,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更重要的,是蒲沣夫妇彼此间的忠贞,对叶晨的婚姻,饱含了长辈们的希冀。
这一日,叶晨还在高卧,花嵘月便来拍门,叶晨翻身准备继续睡,听到花嵘月的喊声,差点被吓死。
“父亲回来了。”花嵘月此言一出,当然是要带叶晨去拜见,叶晨怎敢失了礼数。
花嵘月显得有些急躁,不待叶晨发话,在屋外接着道:“父亲和叶叔叔打起来了!”
叶晨什么瞌睡都吓没了,一咕噜跳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了鞋,拎件外袍就往外冲。“在哪?”
看花嵘月急得都快哭出来了,顺着花嵘月指的方向,叶晨径直飞奔而去。两位都是大佬,一把年纪还学年轻人血气方刚,叶晨心中埋怨着,提气疾奔。又过了一进院子,只听前面刀剑相交之声。此时才发现自己没带兵刃,已然无用,叶晨一咬牙,跃上墙头,只见两人刀剑往返,斗得难解难分。从刀剑相交的声音判断,交手相当激烈。跃上墙头之时,叶晨赶紧掀了两片瓦拿在手里,无论谁落了下风,必要马上止斗,否则这定亲的喜事,就要变成落恨的江湖恩怨了。
此时定神再看,从叶崇的招式判断,还真是全力而斗,叶晨不知这两位何以刀剑相向,却可以肯定,两个都是很要面子的人,帮与不帮都很不妙。而且,无论帮了谁,或者不帮谁,都会产生无法预期的不良后果。
叶晨努力想分辨两人孰胜一筹,却突然发现根本无力判断。一招一式,一来一往,都是那么精妙,仿佛一段早已编排好的操演,难解难分,精彩绝伦。
又打过十余招,叶晨赫然发现,花父明显有意利用叶崇的弱点,没有左臂。每当对手向叶崇左方移动或出招攻击,叶崇必须向左转动一些角度,以让短刀能够得以护住防守的空隙,而叶崇每次调整自己的攻防角度之时,对方又会迅速转向叶崇的右边。叶崇几次在招式上的优势,都是这么被化解掉的。对手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持续获得拼斗中的优势。叶晨的刀法是叶崇亲传,叶晨从未发现这套刀法竟有如此威力,若不是叶崇缺了一臂,数招之前,便能分出个胜负。但现在情况则不然,叶崇已落下风,恐怕数招之后,就要吃亏。
叶晨屏吸凝神观战,心中矛盾不已,如果加入战团,在两位高手的刀剑下,以自己实力,到底能不能解决问题,犹豫之间,手上捏着的瓦片都湿了。便在此时,叶晨发现叶崇一个微小的破绽,花父若能看破,只需斜挑一剑,然后抬臂一搅,之后进步弃剑徒手而击,叶崇必落下风。以叶崇的心性,当然不会因为落了下风转头就跑,但若不跑,连叶晨都有了击破叶崇防线的方法,何况花父剑法飘逸。
叶晨脑中闪过此念之时,花九畹已一如叶晨预期的出招了,奔着叶崇右边斜斜一剑挑出。叶晨已来不及思考,左手瓦片打出。叶晨才打出瓦片就后悔了,因为左手的准头实在不怎么样,本想通过瓦片飞去那刁钻的位置,引起二人注意,进而实现罢斗的目的。但是,那个刁钻的位置,终成了叶晨的一厢情愿,差了老远,完全看不出这“暗器”本来的目标。
此时,叶崇和两人的兵器已搅在一起,奔着叶崇的对手,叶晨迅速的打出了右手的瓦片。
叶晨还是太嫩了,叶崇的短刀不但没有脱手,还稳稳的接住了叶晨扔出的第二片瓦,对面那人已弃剑,凝掌不发。有机会观看两位高手过招,是一件难得的幸事。院子里的两位,看来并不像花嵘月理解的那样。
虽然尴尬,叶晨还是跃下墙头,走了过去,一脸嬉笑。“叶晨唐突了,请两位前辈见谅。”
就在这时,花嵘月赶了过来,见两人罢斗,上去一左一右见礼。那声“叶伯伯”,叶崇点头赞许,花九畹则不太开心,直到花嵘月挽起他的手,像儿时一样撒娇“月儿的花大侠终于回来了。”
花九畹的脸上,阴晴转换之迅速:“真是个傻丫头,我和你叶叔叔切磋一二,怎么还哭了呢。”此言一出,叶晨的脑袋“轰”的一下。
‘这个声音,阳青!’
“花...”叶晨想叫声伯伯打个招呼,却叫不出来。细看此人身形,还有嘴巴和下颌,不是阳青又是何人。这个身形,加上一个只遮上脸的面具,那么。九鼎峰!
简国朝廷弑君之事,叶晨没兴趣根究什么,但是,弑君之人如果是花嵘月的老爸,情况则完全不同。
叶晨的脑袋又是“轰”的一下。杨青是景冲安排到离生门的奸细,而杨青就是花九畹,那赵扩的死!应该怎么解释?九鼎峰事件当中,正是这个人,连自己的女儿也要杀!?
叶晨愣神之际,叶崇无奈的摇摇头。这场与花九畹的较量,如果叶晨不进来搅局,自己定然胜了。好不容易用了几十招,让对方走进自己布下的局。场上似乎胜出一筹,叶崇此时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叶晨识人的功力实在太差劲,花九畹就是阳青没错,但这傻孩子似乎现在还没认清楚,这让叶崇觉得很丢脸,照叶晨屁股一脚蹬去。
“花伯伯,晚辈叶晨,从彖国来的,我要娶月儿。”叶晨显得有些狼狈,回过神来之后总算说了句该说的话,但说得就像初次与花九畹见面一般。纵使心中疑问再多,真相也只能慢慢挖掘,完全没注意到花嵘月已经羞得要融化了。
花九畹随口客气几句,有些不冷不热,然后不失礼数的带着花嵘月往东厢去了。待得此间只剩下师徒二人,叶晨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抛向叶崇,也包括叶崇还不知道的那生死经历。
现在可不是较真的时候,叶崇命叶晨去德华园订了桌子,带上束青山送的好酒,特地去请了花九畹。这顿酒喝过之后,就可以安排正式的定亲酒了。
酒桌之上,叶崇抬盏而敬:“庆家武功不错,咱们改日再比。过些时候,我这傻徒弟需叫你一声爹,咱们可不能欺负了娃娃。”话说得简单直白,花九畹笑着入座,众人盏尽。
花九畹则回敬叶崇一盏:“庆家安心,花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莫说欺负月儿,要是有人想欺负叶晨,花某第一个不会答应。”话说得很漂亮,但叶晨从花九畹笑意中,刹那闪过的眼神里,不难看出,那意思分明是‘要是敢欺负我闺女,我就要你死!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