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这一日,叶晨写好了“情书”,交给花九畹,顺便与之畅谈江湖。花九畹一句话,瞬间让叶晨心情纷乱,沮丧不已。为了哄一哄这个傻孩子,花九畹信誓旦旦的向一个后生,表达了愿意极力照拂的意愿。何云峰死前,给了叶晨两粒棋子,这两颗棋子,叶晨只当是为了防止撕票,前往璞城要回虞婷的信物。事过之后,也就当作何云峰的遗物,偶尔缅怀一下,以感备徂柳暗花明之德,两枚棋子放在花府就一直没动过。花九畹今日将棋子带了过来,取出让叶晨细看。黑子墨透,白子温润,似乎比普通围棋子略阔几分,非金非玉,也没有十分特别之处。
在花九畹的提示下,叶晨将两子,至于园中石桌之上,下午日光强盛,贴近绕子看了几圈,在一个特殊的角度下,子内微现字迹,乃是一“阴”一“阳”,拾子对于阳光下,只有素静通透,一无特殊痕迹可见,叶晨心中赞叹,不知何方高人所制。花九畹特意把棋子带来,又当面相借,叶晨不明就里,顺口便答应了,也不知花九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简国组织的策论已经过去,策论的一些可行性政策还有待论证和实践。对于万言斋来说,内部的策论只是开始。
“抑商政解”的核心内容,已发生颠覆性的转变。该课题的策论,变为倡导和扶持商业行为的发生,商业行为的持续发生,可以有效维系经济运转的活力,有了经济活力,才能实现国家财政的良性运转。这是一套完整的循环体系,国家财政的良性运转,可以转化为备战的军器,军队作战的粮草,以及道路交通、水利、灾害应对、科学技术、外交等方面的实力。这些实力,叶晨将其概括为综合国力,往虚的说,这就是一个国家实力的体现,往实处说,这是一个国家强盛起来,或者衰败下去的风向标。
所以,抑商的课题,其实是一个地道的经济课题。季国的消亡有许多因素,几乎所有的因素,都与经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简国不是没有经济问题,而是问题没有严重到影响国家运转的程度。于是景冲借抑商二字,掩护简国经济动作的探索和革新。
叶晨的时代,所有人都见识过资本寡头的厉害。资本与权力一样,本身就具有自肥和野蛮生长的基因,他们控制舆论,影响价值观导向,满口礼教和仁义,做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损人利己之事。“两脚羊”和“韭菜”这两个词,便是最生动的描述。叶晨也是幸运的,生活在中土那个时代最公义的国家。简国是幸运的,得到了叶晨见识的启发,只要不突破获取剩余价值的零界,那么这个动作,就可以定义为拉动经济的正向行为。
景冲最认可叶晨的地方,是叶晨对“大统分立”的观点。“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三国演义》的开场白,历经无数的岁月,没有任何人能否定它的客观性。反过来说,历史中的所有角色,都在肯定着这段话,在这段话中,谁都不是唯一,也从未出现例外。自天龙大帝一统四方,设天龙历法,分分合合已然八百余年。所谓天无二日,人民始终在不停的适应不同的统治集团,有的人一生,便要经历许多次这样的变故。以甄国为例,在短短的几年间,便有甄、容、彖三个国家进行过统治,三套不同的赋税体系。若不是彖国统治之后施行与民休养之策,甄国那片土地上的人民,乃至每一户家庭,每一个个人所谓的价值,都将在历史进程中被碾得粉碎。
天龙陆分裂得太久了,除了所有政权还在沿用的天龙历法外,这个世界所有的族类,都在自我内耗。简国和离国的区别,也就一个称号和不多的地域风俗有些区别,列国所有子民的祖先,回到八百多年前,都是天龙国治下,其乐融融,互相协作,互相爱护。
一个统一的国家,可以避免很多不该发生的事,比如离生门这种组织的存在,列国无休无止的相互攻伐掠夺,北铁郡的彖奴,等等,也包括花嵘月的丧母之痛、与叶晨一样颠沛流离的芸芸众生。
几日之后,花九畹又至,这一次是让叶晨跟着,去见两个熟人。一路还挺神秘,绕了中霄的几条街巷,然后出城,过了一片林子,又转到一处山岗,前方大石上,两个游侠穿着的人,一站一坐。看见花九畹和叶晨的到来,两人跳下大石。定睛细看,一人是程高,另一人不认识。
花九畹将两枚棋子还给叶晨,也不与两人打招呼,自己到远处大石那边去了。叶晨收了棋子走近,程高主动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程高先恭喜了。”
一听此话,叶晨差点没把自己笑死。飞黄腾达的时候不来恭喜,现在自己倒了大霉,见面就被人恭喜,按理说,程高并不是情商没有下限的人。叶晨强压心头不悦,正色道:“万言斋的差事还行吧。”不等对方回话,接着又问道:“今日相见,不知所为何事?”
另外一人冲叶晨一拱手:“在下金无海,见过叶先生。”
“金先生有礼,不知今日相约,有何见教?”叶晨拱拱手,表面上还算客气,不知这位金先生是不是也要“恭喜”一下自己。成为彖国的头号通缉犯不说,最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还被别人关了大牢,现在犹如丧家之犬。莫说仕途,就是想后半生活得平坦滋润些,都得从长计议。
金无海似乎看出了叶晨的不悦,忙陪了个罪:“先前听闻先生得了‘阴阳子’,我等还以为并非何先生相传,是以花了些时间应证此事。今日方与先生相约,只因事关重大,还望海涵。个中缘由,请容在下稍后解释,叶先生可否先回答在下两个问题。”
金无海还算有礼,叶晨没有明说,只是将手抬了抬,示意对方请讲。金无海也不啰嗦,开口道:“叶先生的策论,在下有幸听过几段,天下必须一统。那么请问先生,当今列国,谁最有一统天下的实力,或者说先生最看好的是谁家? ”
来人的身份不明,但很显然,若是不答,极有可能错过些什么,于是叶晨到:“本来我觉得彖国很有希望,可是虞昊老迈昏聩,自残肱骨。按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简国的条件最为完美。”
“先生不觉得离国也很有实力吗?”金无海接着又问,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
这种问题,叶晨不用思考都能答上来,随兴一笑道:“若何老先生不去,再有十到二十年的时间,离国问鼎天下,是一定的。但是,何老先生去了,虽然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成功压制了离生门,也从简离相争的态势上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但离国哪里还有人继承他的宏图大计。简国比起离国,强的不仅是一个万言斋,也不是一个天齐军,而是简国朝廷一直坚定奉行的战略,若不是近些年国内变乱,君权更替频繁,列国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比起金无海来,程高与叶晨可熟得多,见叶晨话匣子开了,便不再说话,两人比试武功的时候,是有来有往,若是舌辩,行军打仗之外的话题,程高一次都没胜过。程高不语,金无海道:“素闻彖国叶晨来自中土,胸中包罗万有,可救黎民,可屠奸恶,上有治世之道,下有军争之学,且悲天悯人,率性淳直。今日先生既然赏脸前来,金某厚颜请先生再说一说,容国和冉国为何入不了先生的眼?”此为金无海第三个问题,叶晨本想不答,此时又扯上了容国和冉国,对方并不是真心要问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对第二个问题的一种确定,为什么不看好离国,或者再换一个角度,为什么看好简国。
金无海把叶晨夸到了天上,若叶晨还是彖国的红人,就凭这几句夸赞,叶晨与之必有一番畅饮,从此常来常往,岂不痛快。但叶晨现在没落了,也变得更加势利和小心起来,无事献殷勤的人,肯定有企图。对于第三个问题,叶晨本来是想说一说的,想到企图一节,干脆作罢,在弄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前,自己心中的是非善恶,还是少提为妙,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反问到:“金先生谬赞了,只是不知先生的素闻,是听什么人说的,望请见教。”
叶晨这么一说,金无海有一点诧异,自己没有表明身份,连续的问一些探人底细的问题,确实会招人不悦。这种性质的交谈,赔礼并不解决问题,于是道:“江湖上听来一些,也有左相与兄弟们说的。叶先生于彖国,先有永安道六人烧粮,迟滞了冉国大军,到彖都修整一段时间之后,一招回马枪多点开花,不但收复了彖国丢掉的郡县,更主动出击占了冉国近阳,同时利用简国、龙氏、离生门这些力量,使冉国不敢轻动,为彖国稳住了阵脚。”
金无海所说的“左相”,这普天之下,除了何云峰还能是谁,至于“兄弟们”,明显少不了程高。永安道一役的事情,说得还算细致,既然对方肯表明身份,不论真假,交谈就还可以继续下去。
叶晨谦逊了两句,金无海接着道:“胜了冉国之后,先生又以假途灭虢之计一战封神,为彖国收复了失去多年的大片土地,更是大破季国龙牙军。这些都令左相很是佩服,不过左相最佩服的,是先生以弱彖之力,胜了实力强许多的季国。”叶晨听金无海,左一个左相,右一个先生,说得诚挚,身份或许没多大问题,对方的目的,只能继续听他说了,也不知自己会不会犯“闻誉喜,闻过怒”的毛病,而被人诱入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