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看向英国公张之极,“英国公,你对安南都统司发生的事情,有何看法?”
张之极一听,来了精神,我就等着你问我呢。
“陛下,臣以为,应当立刻兴兵讨之。”
“刚刚李阁老与孙阁老所言,虽然有道理,但臣却有不同看法。”
“李阁老与孙阁老所说的先礼后兵,对待我大明的藩属国确实应当如此,可是安南是我大明的藩属国吗?”
“自嘉靖年间,世宗设立安南都统司以来,安南就如同之前的交趾都司一般,是我大明的领土,虽然安南都统使世袭,安南都统司内的官员由安南都统使任命,只需要向我大明报备即可。”
“但是,安南,是安南都统司,不是安南国。充其量,也就是相对更加独立一些的土司而已。”
“安南莫氏,是我大明任命的安南都统副使,是我大明的朝廷命官。黎氏,虽然是安南都统使,但莫氏历来恭顺,又无劣迹,黎氏一无诏令,二无缘由,就公然调动兵马,攻击朝廷命官,这与造反何异?”
“所以,臣以为,我大明应立刻兴起讨逆大军,荡平意图造反的安南逆贼,以正视听。”
“不然,若是朝廷放任不管,其他藩属、土司学的有模有样,我大明又当如何自处。”
张之极言辞恳切,慷慨激昂,就差把快点让我带兵收复安南给写脸上了。
朱由检没有表明态度,而是将目光看向了黔国公沐天波,“黔国公府世镇云南,维护我大明西南之地,对于此事,黔国公如何看待?”
黔国公沐天波立即起身,“回禀陛下,臣的看法与英国公相同。”
“我沐家承蒙历代天子信任,替大明镇守西南之地。然,安南都统司名为明地,但实为逆贼。”
“臣在年幼之时,便屡屡听闻安南人劫掠边境的消息,可恨臣当时尚未成人,不能提三尺青锋上阵杀贼,为国分忧,每每想起此事,臣都深觉惭愧,无颜面见陛下。”
“而且,据臣所知,自陛下登基以来,安南都统司从未上表祝贺,更未曾遣使朝贺。仅凭此点,就足以说明安南不臣之心已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以为应趁安南虚弱之际,兴王者之师,降雷霆之怒,扫交趾之地,让安南百姓复见日月之光。”
“至于李阁老与孙阁老之言,臣不敢苟同。若是臣没有记错的话,李阁老和孙阁老都都是直隶省保定府高阳县人。”
“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燕赵大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臣以为,李阁老与孙阁老,过于保守了。”
沐天波最后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很重了。这也就是他年轻,敢说。
张之极听了沐天波的话,恨不得跳起来鼓掌叫好。
他也觉得,内阁这帮老家伙,过于老成持重了。
大明帝国的顶层官僚,那都是上了年岁的老头。有经验,有能力,有资历,有威望。
可是,江湖越老胆越小。
人一上了年岁,就没有那股热血了,也不用到了老年,到了中年人就没有那股敢拼敢闯的劲头了。
内阁这帮老臣,他们能确保大明王朝这艘四面漏风的船平稳,但是,却很难推动它前进。
像李国普,孙承宗,他们已经位极人臣,做官做到了最顶端,他们所想的,更多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势,以及如何才能平安致仕。
朱由检登基十年,之所以还在用这帮老臣,一来是因为他们和自己一心,他们都是朱由检的支持者。二来是因为如今的大明朝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是需要一个稳定的喘息之机。三来,朱由检是担心自己有些事情操之过急引出什么乱子,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官僚可以给自己兜底。
朱由检是这样看的,可张之极和沐天波他们两个人不这样。
张之极一心想着收复安南,恢复祖上荣光。
沐天波则是因为年轻,一腔热血,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一个,沐天波虽然年轻,但是他不傻。他之所以敢这么顶撞内阁首辅以及内阁左次辅,那是因为他看出来了,皇帝朱由检也是想打。
反正自己家是世镇云南,就算是得罪了内阁两位大学士,也没什么太大事。沐天波看了看乾清宫里的人,能做这个恶人的,也就是自己了。
所以,沐天波看似是得罪了两位内阁大学士,但是,他却赢得了皇帝朱由检的欢心。
做官做到了人家这份上,能力是次要的,忠诚才是主要的。
这笔买卖,不亏。
至于李国普和孙承宗两个人,对于黔国公沐天波的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李国普六十多了,孙承宗七十多了,而沐天波今年才二十,他们两个人看沐天波,那就跟看自己的孙子差不多。
他们两个人都为官几十载了,要是因为这一两句话就失了仪态,那这么多年的官可就白当了。
李国普和孙承宗不计较,但朱由检不能不计较。这两个人,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内阁左次辅,朱由检作为皇帝,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的。
朱由检看着沐天波,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黔国公,你这话过了!”
沐天波一听这话,一撩衣衫跪倒在地,“陛下,臣并非是有意冒犯两位阁老,实在是臣费解不已。”
“安南都统司虽是我大明内地,却毫无臣子之态,屡屡劫掠我大明边境,抢劫财物,屠戮百姓。甚至还不经请示,贸然兴兵,攻伐朝廷命官。”
“此等做法,与反叛何异?”
“既是反叛,为何不派兵镇压?”
“如今我大明战车千乘,带甲百万,披坚执锐之士枕戈待战,各级将领争相报国,却为何还要纵容安南宵小猖獗至此啊?”
朱由检的语气也逐渐和缓,“黔国公,你的拳拳报国之心,朕都明白,先起来吧。”
“谢陛下。”
“黔国公,有一腔热血是好事,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从大局考虑。兵,我大明有的是,但所有的事情不能一味地靠士兵解决。”
“李阁老与孙阁老之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黔国公,你还年轻,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沐天波低下了头,“臣明白了。”
“快马传至广西,酌情庇护高平莫氏。”
而后,朱由检看向王承恩,“让内廷选派人员,前往安南都统司,以朕的名义,问责安南。”
“是。”王承恩顿时就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内廷的人,那就是自己人,到了安南,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朱由检接着说道:“不过,同时也要做好武力调停的准备。”
“军令部做好战争预案,军需部筹措大军所需物资,户部协助。同时,传旨长江以南所有兵马,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