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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媚上不惧下
    孙之獬也知道这案子棘手,但是,他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耿章光看向孙之獬,“府台大人,案发之时,这个张大昌还未受伤,神智清楚,当时他说他并没有杀人,是这个刘二柱自己扑到他的刀上的。”

    “而且,最初,刘二柱的妻子刘张氏说,刘二柱得了肺痨,命不久矣,在刘二柱的家中,还发现了一张药方,县衙的人找郎中看过了,确实是治疗肺痨的。”

    孙之獬听了耿章光的话,顿时就明白了,刘二柱命不久矣,肯定是有人找到了他,用钱买他剩下的命。

    刘二柱为了不再拖累家人,同时也可以给家人留下一笔钱,也就答应了。

    “耿县尊,此话当真?”

    “回府台大人,县衙治安科的严典吏是亲历者。”

    “严典吏呢,传上来。”

    严典吏就在堂外候着呢,听到呼喊后,立刻快步走进大堂,“参见府台大人。”

    “刚刚耿县尊所说。你可都听到了?”

    “回府台大人,卑职都听到了。”

    “那可否属实?”

    “属实。”

    “药方呢?”

    耿章光朝着一名书吏挥手,这书吏立刻就将药方呈给了孙之獬,“府台大人,药方。”

    孙之獬接过药方,但他不懂药理,“这药方找郎中看过了,确实是治疗肺痨的?”

    严典吏躬身道:“回禀府台大人,卑职找郎中看过了,确实是治疗肺痨的。”

    “这药方是哪个郎中开的?”

    “回府台大人,卑职也曾派人找过开这个药方的郎中,但他人早就离开了苏州府,说是去贵州省亲了。”

    “去贵州省亲?”孙之獬哼了一声,“那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严典吏,张大昌说刘二柱是自己扑到他的刀上的,说这话时,你可在场?”

    “卑职就在现场,而且随行的衙役也都听到了。”

    “那你和那些衙役,可曾亲眼看到是刘二柱自己扑到张大昌的刀上的?”

    “回府台大人,当时情况混乱,卑职等确实不曾亲眼得见。”

    “你确定?”孙之獬问道。

    严典吏有些为难了,“府台大人,那卑职应该亲眼看见吗?”

    “算了吧,你是县衙的人,就算是亲眼得见了,别人也不会信的。”

    “那这刘二柱得肺痨之事,可是这刘张氏亲口和你说的?”

    “回府台大人,正是,只不过到了正式审案的时候,这刘张氏又突然改了口,说刘二柱身体康健,不曾染病。”

    孙之獬看向刘张氏,“刘张氏,本官问你,这刘二柱是否染上了肺痨?”

    刘张氏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孙之獬吩咐一声,“打盆冷水来,泼醒她。”

    “是。”

    很快,一名衙役就端来一盆冷水,直接就泼在了刘张氏的脸上。

    “刘张氏,本府问你,刘二柱到底得没得肺痨?”

    刘张氏刚死了儿子,而且还是在县衙大牢里死的,那心情,可想而知。

    “没有,我男人身体一直都好,有时候一晚上折腾民妇好几次呢,民妇都受不了了,第二天浑身没劲,都下不来床了,您说,我男人他怎么会染病呢。”

    “放肆!”宋通判怒斥一声,“刘张氏,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污言秽语!”

    “府台大人,这要是再不狠狠的惩治,那咱们苏州府可就丢人丢大了。”

    刘张氏也来了劲了,“打呀,打呀,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反正你们已经烧死我儿子了,你们干脆把我一块打死好了。”

    孙之獬哈哈一笑,“刘张氏,这种要求,本府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丧亲之痛,本府可以理解,就饶了你这一次,如若再犯,加重处罚。”

    “刘张氏,本府再问你最后一次,刘二柱到底有没有染上肺痨?”

    刘张氏略微迟疑了一下,“没有。”

    “刘张氏,张大昌说是刘二柱自己扑到他的刀上的,对此,你可有疑意?”

    “官字两张口,随大人您怎么说吧。”

    孙之獬点点头,“好。”

    “将刘张氏还有张大昌,都带下去吧。”

    一队衙役上前,将二人带了下去。

    其实,孙之獬的心中早就有了想法。

    他能看得出来,刘二柱的案子,就是因为清查田亩才来的。就是不知道,接下来那些士绅豪强会拿这个案子做什么文章。

    那些士绅豪强想拿刘二柱的案子做文章,他孙之獬也想拿刘二柱的案子做文章。

    之前盐政改革之时,孙之獬作为淮安府同知,也参与到了其中,时任江苏巡抚的毛一鹭关于两淮盐商贩卖私盐案的处理方法,孙之獬是颇有感触。

    毛一鹭当时借淮安盐场案和暴民打砸扬州案,大兴牢狱,凡是有可能涉案的人员,能抓多少就抓多少,由他的巡抚标营亲自看押。

    抓了人,象征性的审案,别说那些人本来就不干净了,就是好人,只要想找,也能找出毛病来。

    毛一鹭就借题发挥,抓人,审案,查案,但不结案,案子一直就是悬而不决。他则趁机推行盐政改革,谁要是反对,不管他是官还是民,就把他们往案子里扯,然后抓人。

    虽然弹劾毛一鹭的奏疏雪花一样往京师送,但都犹如石沉大海。

    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反对盐政改革了。因为反对的人,要么是被毛一鹭抓进大牢了,要么是害怕被抓进大牢,不敢吭声。

    而且当时还有军队协助,不光有兵备道的治安军,还有野战军,谁敢闹事,就收拾谁。

    民反对,就抓人。官反对,就撤职,而且连带着功名一块给你革了。

    十年寒窗苦读,我让你白读。

    瞎子点灯白费蜡,恶心死你。

    就这样,富甲天下的两淮盐商,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些人,被收拾的不敢再有脾气。

    直到现在,盐政改革基本步入正轨了,各地的官办盐号开起来了,还有相当一部分盐商官吏,没放出来呢。

    孙之獬也想这么干,不过他转念一想,不行。

    他想要借题发挥,就算有人弹劾他,因为清查田亩是皇帝亲自下诏书让执行的国策,朝廷应该不会怎么着他。

    可关键是,他手里头没兵呀。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的力量必须用物质的力量去摧毁。

    手里没兵,他什么也干不了啊。

    就靠那些府衙县衙里的衙役捕快,压根就不顶用。而且那些衙役捕快大多是当地人,说不定和那些士绅豪强就有勾结呢。

    就在孙之獬思虑之际,只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一名衙役立刻跑了进来,“几位大人,外面来了一伙人,说是刘二柱的亲属,要求官府严惩凶手,不然,他们就不走了。”

    宋通判立刻对着孙之獬说,“府台大人,这宗族势力不可忽视,刘二柱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族人还在,如今刘二柱的儿子又死在了大牢中,若是处置不当,恐激起民愤,您可要慎重考虑。”

    孙之獬站起身来,他这个人虽然媚上,但是可不惧下。

    “民愤,又不是民乱,怕什么。”

    “走,随本府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