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平是何意?”大唐皇太子李亨问道。
李倓很认真地解释道:“躺平就是躺在床榻上,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有空的时候就饮酒、奏乐、赏舞。”
一边的南阳郡王李儋呵斥道:“一派胡言!什么饮酒奏乐赏舞!坐在你面前的是大唐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圣人!你是说让太子殿下不问朝政!将来当一名昏君!”
面对李儋语气中的咄咄逼人,李倓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是阿耶让我提自己的想法,这就是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就是让阿耶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李林甫那个朝堂奸邪祸乱朝纲,荼毒天下?”李儋冷笑着质问起来。
李倓却不说话了。
作为一个从21世纪过来的穿越者,李倓对大唐的历史也不是全了解,但对于盛唐到转衰的这段历史,记忆却非常深刻。
他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坐在正中的李亨,当今大唐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唐肃宗,承接了安史之乱的大唐皇帝。
李亨这个人挺倒霉的,做唐明皇李隆基的太子,李隆基靠政变上位,防太子比防贼还严。
前太子李瑛被杀,李亨成了太子后,整天提心吊胆。
但作为李亨的儿子,李倓更倒霉。
历史上的李倓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在着名的马嵬驿,就是他鼓动自己的父亲李亨与李隆基分道扬镳,北上灵武,有从龙之功。
随后又统帅唐军多次击败叛军,战功赫赫。
但在安史之乱后两年,却被李亨毒杀。
毒杀的原因也不复杂,三皇子李倓实在过于出众,李亨担心出了第二个秦王。
事实上,后世有不少人读唐史的时候认为,如果李倓没有被杀,安史之乱后留下来的烂摊子,可能会被这位年少有为的三郎,收拾得更好,历史可能也会发生一些变化。
李倓心中叹了口气,自己就是穿越到了这么个倒霉的天才身上,还有十一年时间,自己就会被眼前这个男人毒死。
那个场景大概就是:三郎,该喝药了?
截止到现在,刚穿越过来才一天,稍微缓过神来,就被叫到太子别院来参加家宴。
家宴还没有开始,李亨先单独召集自己三个儿子议事。
讨论的正是目前朝堂上的事。
李儋却言之凿凿地起来:“阿耶,朝中尚有诸多忠良,右相无法只手遮天,皇甫惟明击败吐蕃,持功而回,圣人对其褒奖有加,声望正隆,既然他愿意站到阿耶这边,此次必能扳倒李林甫这个奸相!”
李亨转身问道:“大郎,你有什么看法?”
他说的大郎可不是武大郎,而是李俶,也就是后来的唐代宗李豫。
此时他的名字还叫李俶。
李俶说道:“二郎(李儋)说的有道理,皇甫惟明现在声望极高,是有入相的可能,不过李林甫狡诈,若想要扳倒他,还需要更多有分量的大臣站出来。”
李亨说道:“如此说来,你也赞成此次的行动?”
李俶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李儋则道:“韦尚书威望也高,阿耶可与此为谋。”
李亨不由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微笑,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其实他今晚已经与韦坚相约,与儿子商议,可能是想听听是否有不同的意见。
但人既想听不同的意见,往往又听不进去不同的意见。
李倓心中感慨,这就是一个坑,一个巨大的坑!
今天是天宝五载正月十五日,也就是上元节。
历史记载,天宝五载正月,李林甫对太子李亨展开了一场极其可怕的政治打击,也就是着名的韦坚案。
起因就是刚刚李俶说的皇甫惟明。
陇右河西节度使皇甫惟明前段时日来长安,向李隆基进献了对吐蕃的战利品,但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在李隆基面前表达了应该撤掉李林甫的言论,并且大肆赞赏刑部尚书韦坚。
这背后当然有太子李亨的影子。
太子与右相暗中斗法,已经不是一两日,大唐朝野上下,众人皆知。
但李林甫却在皇宫中安插满了自己的眼线,李隆基的一举一动都在李林甫的耳目中。
皇甫惟明说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李林甫耳边。
李林甫提前盯上皇甫惟明,太子党却浑然不觉,还想着圣眷正隆的皇甫惟明既然表态了,其他人可以伺机跟上。
刚才李亨说已经与韦尚书相约,与李倓了解到的历史完全吻合。
历史上,也就是在今夜,李亨将会去夜会自己的大舅子韦坚,与韦坚商谈对付李林甫一事,随后韦坚见皇甫惟明,密谈召集朝中忠义之士展开对李林甫的弹劾。
但他们不知道,李林甫会率先借此事对李亨进行攻讦,导致韦坚等一众人被贬。
太子党元气大伤。
这就是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发生的事。
李亨为了自保,与韦妃断绝夫妻关系,韦妃削发为尼,韦坚死在被贬的路上。
从此以后,李亨将处处被李林甫打压。
看着兴致正隆的父子三人,李倓像一个外人一样。
那些事,李倓是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的。
李亨转头又看着李倓,问道:“三郎,你觉得呢?”
“我已经说过了,现在什么都不要做,阿耶有空在别院里饮饮酒、弹弹琵琶,赏舞奏乐,听闻西域又来了一批胡姬,岂不美哉?”
话说回来了,就目前李亨的处境,的确什么都不做对他更好。
他斗不过李林甫,也不需要跟李林甫斗。
李亨微微蹙眉,人人都在自己面前夸赞自己这个三儿子如何了得,今日却不料说出这番轻佻言论来。
他不由得有些失望。
一边的李俶不断给李倓使眼色,就差当场说出来了:三郎,今日是你第一次与阿耶议政,不可胡言乱语啊!
但李倓却对李俶的疯狂暗示视而不见,他继续说道:“什么都不做,阿耶就会赢。”
“什么都不做就会赢,你当李林甫是什么!”李儋又借机嘲讽起来。
“什么都不做,就是什么都做了。”李倓又道。
李儋道:“故弄玄虚!”
李亨叹了口气,常年身处压抑的政治环境中,李亨的气质有些抑郁,身形消瘦。
最明显的就是那两个黑眼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三郎,以后还需要多向大郎和二郎学习。”李亨淡淡说了一句,有些不悦。
显然,他对李倓说的什么躺平之类的话,非常不满意!
这表明,以后再有政事,李亨不会再问这个三儿子了。
这三个儿子中,最小的李倓,今年也有十六岁了。
本想着可以培养,现在看来,不是那块料啊!
表现最突出的无疑是大郎李俶,为人谦逊、博学多才,也曾多次受到当今圣人的褒奖。
“家宴开始了,此事不必再议。”李亨站起来淡淡说道,“亦不可随意与他人说起。”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父子从侧室走到前面。
家宴的规模比较宏大,参与的人很多,其他年龄小的皇孙、郡主们,还有李亨的后宫,都来了。
李倓算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唐人的宴会,而且是皇家宴会。
宴会气氛很随意,有饮酒的,聊天的,还有弹琵琶的、起舞的,甚至皇室的郡主们也自己拿着乐器欢快地起舞。
与宋明强调尊卑有序不同,大唐的气质是包容、开放。
宴会还没有结束,李亨就匆匆离去。
李倓知道,是他去见韦坚。
李亨还是掉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