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犯可不多,什么叫犯了大多数人犯的错误,元公辅你不可一概而论!”
“妄言大都督谋反的人也不多,李公你也不能一概而论。”
“润州民间妄议者不少。”
“民间每年杀人者也不少。”
“民间杀人者有多少,请你元公辅言明。”
“民间妄议大都督造反者有多少,也还请李公言明!”
“你这是胡搅蛮缠!”
“非也!”元载理直气壮地说道,“且不说杀人犯,就说行窃,若是遇到这种事,是不是抓到行窃犯也要说对方只是犯了大多数行窃犯犯的错误,官府应该从轻发落,因为民间有许多行窃犯!”
“你……”
“我什么,是被我说中心思了,要恼羞成怒了?”元载淡定地坐着,下巴微微抬起来,脸上带着微笑,语调还故意抬高。
就是那种要把人活活气死的样子。
其他人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元载了。
议事厅又沉默了片刻,苏州刺史张志连站了出来,他说道:“大王,既然现在那么多官员都认为该放人,下官还请大王以大局为重。”
立刻就有三名官员跟着说道:“还请大王以大局为重。”
看来昨晚顾陆张三家是没有少允诺好处啊!
“说得好!”李倓这个时候才开口说话,“以大局为重,不过寡人有一个疑惑,还请张刺史帮寡人解答一番。”
“大王且说无妨。”
“百姓误传,那是百姓不知情,不了解寡人是为人,顾陆张三家的人跑到扬州书院,说寡人谋反,他们也不知情?他们也相信寡人?”
“这……”
“还有,犯了罪就是犯了罪,怎么到了你们嘴里,突然好像是情有可原了一样,张刺史是觉得,诬告了皇族谋反,是小事,应该以更大的事为大局?”
张志连顿时惊了一身冷汗出来,连忙说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倓紧接着问道,“你是觉得,在扬州书院公然说寡人谋反,影响还不够恶劣?是一定要再次传到长安,让圣人相信寡人谋反?”
李倓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斤重一样,让人没办法正面回答。
“寡人此次回长安,与圣人秉烛夜谈,圣人问及江东官员如何,寡人皆言江东官员忠君为国,兢兢业业。”
“倒是眼下,张刺史却要挑拨寡人与圣人的关系,这是要陷大唐于何地?陷天下于何地!”
张志连当场跪了下来:“下官并非此意!”
“是与不是,都让你说了。”李倓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议事厅里议政,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官……”
不等张志连说话,李倓的语气突然提起来了,他提高声音说道:“刚才你说以大局为重,顾陆张三家的人去扬州书院污蔑寡人谋反是小事,现在你又是并非此意!是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下官……”
“李重然,你给寡人出来!”
议事厅内立刻回荡起李倓铿锵有力的声音。
“下官……下官在……”
“你说是不是?”
“下官……”
“回答寡人,是不是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下官觉得这件事……”
李重然还想东拉西扯,李倓却霍然起身拔刀,跨过了桌案,大声说道:“回答寡人的问题!”
众人被这一举动吓得连连后退。
李重然当场说道:“不是!自然不是我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谁说得算?”
李重然赶紧说道:“是大王!是大王说得算!”
这位建宁郡王可是杀过刺史的。
一边的萧值也看得有些发怵,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建宁郡王,之前只听说建宁郡王杀人,但却未亲眼见过。
“寡人说得算?”
“是是是!”
“是寡人说得算吗?”李倓转身问张志连。
张志连也连忙说道:“是大王说得算!”
“是不是?”李倓又问常州刺史周言卿。
“是是是!”
其他官员也连忙跟着符合起来。
“不是!”李倓突然话锋一转,“不是寡人说得算,不是寡人想杀人就能杀人的!”
现场陷入到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李倓回收刀,说道:“凡事它都得有个理字,再讲一个法,最后还得讲一个情。”
“不好意思诸位,寡人拔刀,不是要杀人,只是要让人好好听寡人讲这个理和法。”
还是没有人说话,鸦雀无声。
“之前你们说德是仁政,说得对啊!说得太对了!”
“那何为仁政?”李倓扫视一转,“谁来告诉寡人,何为仁政?”
“坐在这里,说服寡人原谅挑拨寡人和圣人关系的人,是仁政?还说诸位口口声声说要以德治天下这件事,是仁政?”
“你,出来。”李倓指着丹徒县县令刘正言说道。
刘正言吓得满头是冷汗,颤颤惊惊出来:“大王有何吩咐,还请明示。”
“你来告诉寡人,什么是仁政?”
“仁政……仁政是执政者以仁为本,仁慈对待百姓……”
“如何仁慈地对待百姓?”
“要教化百姓,要让百姓守礼……”
“放屁!”没等刘正言说完,李倓就打断了他的话,“刚才还跟寡人说德顺乎天,天为大善,体恤万民,不可以言而获罪,让寡人谨遵天命!”
“是是,要体恤万民……”
“体恤万民不是靠嘴巴说的!什么是德?”李倓又说到,“寡人刚才说了,德者,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得其所欲!”
“诸位想升官发财拿钱,老百姓呢?”
“你们去问问那些流民,去问问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
“他们只想吃上一口饱饭!”
“什么是德?使他们吃饱饭,穿好衣,就是大德!就是仁政!而不是原谅一个罪犯,使民间安心!”
“今日原谅了一个罪犯,明天不轨之徒岂不是要横行乡野了?”
最后,李倓走到顾怀恩面前,说道:“凡事得讲一个理,再说一个法,是不是?”
顾怀恩额头冒冷汗了,他昨晚确实收买了不少官员,今日众人也一起来保顾陆朱三家。
可他没有想到,这个建宁郡王,到了这一步,居然靠论道,把众人的嘴巴给堵住了。
这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