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说的朝堂上下都有参与拿公廨钱,还有哪些人?”
李揖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圣人心中应该清楚,朝堂官员、王公贵族,从上到下,有权力的,有身份的,都有参与到每一处能赚钱的地方。”
“包括吞并良田,经营商业,圈地占林。”
“每一处能拿到钱的,他们都会使用手里的权力,去压榨。”李揖的声音紧张中带着一丝释然。
“圣人啊,臣真的只是拿了一点点,看起来多,但拿都是臣这么多年来的积攒,如果您非要去查,比臣多的,大有人在。但您真的要查吗?”
“查!”
“查得完吗?”
“查不完也要查!”李倓说了一句,便转身出去。
杨国忠进来,李揖将刚才所说的都陈述了一遍,杨国忠做好抄录备案。
当然,杨国忠不怎么识字,他命心腹做的笔录。
一切处理完后,杨国忠跟着李倓走出了御史台。
外面天依然没有亮。
杨国忠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之前自己说要扩大李揖案,圣人没有允许,而是交到大理寺和刑部去走流程。
圣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现在就搞出了大理寺卿来!
李倓回寝宫吃了点东西,小憩片刻,早朝的时间到了。
朝臣按照往常的惯例,早已等候多时。
“徐公。”刑部侍郎李献朝这边移了两步低声唤道。
站在那里一直不动的徐峤转身应了一句:“何事?”
“我出门之前,听人说昨晚杨国忠把李揖带走了。”
“有这事?”徐峤一下子紧张起来。
大唐对官员的审案流程是御史台弹劾,弹劾如果通过,大理寺初审,刑部复审。
然后是宰相决议。
如果级别高,需要提报到皇帝那里做最后的决断。
所以,按照流程,李揖昨晚是在刑部大牢。
晚上从刑部大牢提人出来,想要快速传到大理寺卿的耳朵里也不容易,因为大唐是有宵禁的。
徐峤转身,看着李献,明显是重视起来:“杨国忠大晚上的去刑部提人作甚?”
“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徐峤额头顿时渗出一点点细汗。
“李揖到底是做了什么?”徐峤明知故问道。
“按照并田被抓起来的。”李献提醒道。
“哦,想起来了,本朝到现在还有并田吗?”
李献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才说道:“本朝在无上皇在位时期,已经允许田地买卖。”
“那就不存在并田一说了?”
“都在买卖田。”
“是啊,这朝堂上下,谁不做买卖呢?”李献说道。
徐峤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啊!都在并田,都在做买卖。
我怕什么!
难道圣人还敢扩大清查?
“你的买卖如何?”徐峤突然问道。
“小本买卖。”李献笑道。
说到这里,两人就都不说了。
两人的心里似乎都安定下来。
不多时,元载带着众人来到中朝,也就是宣政殿。
群臣列队好,片刻后,皇帝才进来。
礼毕之后,李倓扫视一转,说道:“众卿今日有何事要奏?”
众人沉默,不多时,有人出来了。
“启奏圣人,臣有事要奏。”
李倓定眼看去,好家伙,居然是大理寺卿徐峤。
正准备找你,你自己跳出来了。
李倓余光瞥了杨国忠一眼,杨国忠刚才显然是准备站出来的,结果被徐峤抢了先。
“徐卿何事?”
“臣要检举御史中丞杨国忠,他在审问犯人的时候,动用私刑,屈打成招,颠倒黑白!”
杨国忠一听,立刻炸毛了。
格老子滴!老子还没有搞你,你先搞起老子来了!
“圣人!臣也有事要奏!”
“说。”
“臣要弹劾大理寺卿徐峤,他在任期间,滥用私权,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这检举和弹劾还是有区别的。
弹劾是正规流程,一旦启动,就要在朝廷衙署之间推动起来。
例如调查、相关衙门就调查结果议事,再复盘,最后提报宰相,宰相定夺,甚至可能提报到皇帝那里。
但检举,不会自动触发流程。
在皇帝面前直接检举,就又不同了。
皇帝可能会命御史台提报弹劾流程。
不过,无论是检举还是弹劾,现在都在朝堂上,双方已经形成对峙。
徐峤一听杨国忠的话,当然跳脚了,他大声道:“圣人,杨国忠此人不学无术,早在无上皇的时候,他就利用自己的职权,胡作非为,戕害忠良,现在又诽谤臣,实在是可恶之极!”
“圣人,臣昨晚仔细盘查过李揖案,据李揖招供,大理寺卿徐峤与他一同强占良田,还逼迫商人私下找他们贷款!这违反了大唐律!”
“圣人!他这是诽谤臣!”徐峤一脸严肃地说道。
“圣人,这是招供书。”杨国忠立刻呈递上去。
张旸将招供书接过来,转递给了李倓。
李倓开始假装看起来。
大殿内气氛明显有些凝重。
这时,李献站了出来,他说道:“圣人,臣也有话要说。”
李倓一边仔细观阅,一边说道:“说。”
“这并田一事,臣觉得恐怕杨国忠用词不当,当然,他没读过书,不学无术,在这方面犯错,是很正常的。”
李献语气平稳,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不等杨国忠说话,李献继续说道:“自无上皇在位之时,大唐便已经允许民间自由买卖,既然田已经是可以买卖,何来并田一说呢?”
“对对对,圣人,臣的每一亩地,那都是买的。”徐峤立刻说道,“杨国忠完全是出于对臣等忠良的污蔑!”
杨国忠说道:“圣人,臣没有污蔑徐峤,是李揖招的!”
“圣人,这件事恐怕不能按照杨国忠说的去办。”
又一个人站了出来,是刑部右侍郎张离。
“在过去的一个月,李揖案,大理寺和刑部都有仔细审查,审查中,发现李揖用自己的钱买了很多田,也与一些商人有商业交易,参与了纸张的交易。”
“但这些,都只是一个正常的人,做的正常的事情,他既没有强迫并田,也没有强迫商人去犯法。”
见到两位刑部侍郎都站出来说话了,其他的官员显然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