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竖起两根食指,分别代表数字一。
她表情认真地用左手食指碰了碰路明非竖起的右手食指,两个一相碰,变成了二。
接下来该轮到路明非了,他用一碰了绘梨衣的二,于是变成了三。
他们在玩一种打发时间的小游戏,游戏规则非常简单,谁的两只手先加到八,谁就获胜。
路明非在小学的时候,经常在课间休息时间,和同学玩这种小游戏。
虽说这种玩法对小学生来略显幼稚,但对路明非和绘梨衣刚刚好。
开个玩笑,他们玩这种小游戏,主要还是因为气垫船里太无聊了。
这里没有网络,没法去网上冲浪或者看动漫。
为了避免这次行动暴露,昂热连gps定位都没装,全凭记忆在导航。
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去之后,在无边无际的雪原里乘坐气垫船,就变成了一件非常折磨的事情。
不过好在路明非身边有绘梨衣,昂热和楚子航也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们已经在气垫船内马不停蹄地前进了一天一夜,路明非和绘梨衣在船舱内依偎着睡了一觉,等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开船的人从昂热换成了楚子航。
相比昂热激进的船技,楚子航算得上是个保守派,但也没有保守到哪里去,对于普通人,依然属于飙车党。
右手支撑在扶手上,手掌托着下巴睡着的昂热忽然睁开了眼,问道:“我睡了多久?”
“五个小时,校长。”楚子航看了一眼表盘上的时间,他们在10月18日的中午出发,如今是10月19日的下午5点23分。
本该是照着晚霞的傍晚,但北西伯利亚的天已经黯淡下来了。
“应该快到补给站了。”昂热看了一眼燃料计数表。
食物和水倒还足够,他们携带的是压缩饼干和瓶装的矿泉水,足够四个人一个星期的消耗量。
关键是燃料,油箱里的燃料不足五分之一,虽然还剩下一桶备用的油,但这不足以支撑他们抵达大裂谷。
“减速吧,我们今晚要在补给站休息一晚,再往前就是真正的人类禁地了。”昂热打开了船窗,一股冷空气席卷进来。
他探出了头,眺望远方的山脚。
夜空下一片白茫茫,星星点点的木板房停在山脚下,厚厚的白雪覆盖在房顶之上。
那些小小的木屋内亮起了温暖的火光,在这黑暗之中,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气垫船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一个把围巾缠到鼻子上,帽耳耷拉在耳朵边的俄罗斯男人,手拎提灯,踏着雪慢步走来。
他手里还握着半瓶伏特加,鼻子红醺醺的,像是喝醉了酒。
昂热隔着车窗,用俄语和男人聊天。
他似乎说了什么笑话,那男人哈哈大笑。
等男人笑完了,他递过去一叠钞票,男人一口喝完了伏特加,扔掉空酒瓶,把那叠钞票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前的口袋,用力地拍了拍。
感受着金钱带来的厚重感,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跟着他走吧,他会带我们去加油。”昂热说。
楚子航点头,跟随着男人,把气垫船停在了屋子的后面。
男人走进了屋内,带着另外两个提油桶的男人给气垫船加油。
四人下了船,分配到两个房间,每个房间里有两张铺着白布的床。
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嗡嗡响的发电机搁在屋外,为电灯供电。
晚饭是每人一份烤鹿肉外加抹了黄油的大列巴,他们还分到了一碗蔬菜汤、一罐黄桃罐头和一个不太新鲜的橘子。
在俄罗斯这种不适合发展种植业的地方,蔬菜和水果的价位比肉类要高很多。
更何况还是在这种远离市区的郊外补给站,正常情况下,能有一罐水果罐头就很不错了。
似乎是因为昂热出手阔绰,这些热情好客的俄罗斯人也拿出了珍藏的水果。
路明非好不容易才咬动了切好片的餐前面包,它真的很硬,而且干,吃了一口后,路明非默默把面包泡在蔬菜汤里,等软一些之后再吃。
鹿肉的味道,说不上多美味,膻味和腥气没去除干净,但肉质嫩滑多汁,比干硬能拿来当榔头的面包好吃的多,相比路明非这一天进食的压缩饼干,那更是难得的让人食欲大动。
而且路明非的上一餐是在早晨,压缩饼干加水太管饱,导致他中午也没吃东西。
要知道最好的调味料,就是饥饿,对一个饥饿的人来说,鱼翅和鲍鱼,都不如管饱的面包来的好使。
他把餐盘里的食物舔的干干净净,喝完了蔬菜汤,撬开黄桃罐头,美滋滋地享受,那颗橘子意外的甜美多汁。
俄罗斯人的食物说不上多精致,但热量相当足够,这一顿每个人都吃的饱饱的。
在这种冰天雪地里生存,一定要保证自己有充足的体力,否则只是走路,陷入雪中的脚也会让你变得疲惫不堪。
饭后,最开始领着气垫船的男人送来了两瓶伏特加。
别小看了这两瓶酒,这在俄罗斯可是硬通货。
这个国家嗜酒如命,有一句话是,在俄罗斯你如果不跟别人喝酒,就跟在美国对别人竖中指一样。
他们的每个超市里都会有好几面墙摆满了伏特加、白兰地、威士忌、红酒,但酒在这个国家并不便宜,一瓶最便宜的五湖牌伏特加,售价也要200卢布/500ml。
政府对酒收取极高的消费税,331卢布/升,也就是说哪怕一升酒的成本是30卢布,它在超市上架后,售价也不会低于331卢布。
因为酒的售价太高,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选用其它的酒精制品代替。
比如浴液,防冻液,古龙水,须后乳,窗户清洁剂,汽车防冻液,玫瑰水,甚至是医用胶水。
特别是浴液,它是一种药用的酊剂,是一种不经过蒸馏和去掉萃取液而得到的一种植物药剂。
它含有高浓度酒精,很多人购买它就是为了拿来喝,你可以在大街上看到一个人从药店走出来,拿着刚买的浴液往嘴里灌。
一瓶有牌子的伏特加,那在俄罗斯是中产阶级才消受的起的酒,穷人们都只喝酒精制品。
而男人专程送给昂热两瓶伏特加,看的出来他非常喜欢这个出手阔绰的老男人。
昂热笑笑,拎着酒和男人走到屋外去了。
在这样一成不变的白色雪原里,好像就在世界的尽头,能遇上一个有趣的男人是件很难得的事情。
吃饱喝足后,在屋檐下,望着被壁炉的明亮火焰染上颜色的冰柱,一边抽烟,一边喝酒,和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吹吹牛,倒也不错。
三个年轻人就留在屋内,路明非在抽屉找到了一副旧扑克牌,反正时间还早,没到睡觉时间,他们干脆就在餐桌上打起了斗地主。
屋外,能听见男人豪爽的笑声,昂热用流利的俄语和男人对话。
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鹅绒般的雪花纷飞,落到窗边,被火光照成了暖黄色,好像一块块精美的玉石。
屋内的绘梨衣紧紧握着手里的牌,似乎还在分析场上的局势。
路明非问:“师兄,你们怎么过来的?”
“我和校长用伪造的护照坐了班机。”楚子航说。
“恺撒师兄还是没回卡塞尔么?”
“没有,学生会正在考虑要不要选一个新的主席,但是没人敢承担这份责任,因为恺撒还没宣布退位。”
“夏弥怎么样了?还适应学院的生活么?”
“她...嗯...很有干劲...帮了我们很多忙。”楚子航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很有干劲么...”路明非想到了某只在牌桌上输的很惨的龙王。
那家伙入学之前就鉴定为a级了,学生会和狮心会都对她抛出了橄榄枝,她当仁不让就选了狮心会。
学生会的人问她为什么要选狮心会而不是我们,她说她和楚子航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个单独在国外的女孩子,当然还是去有熟人地方会比较安全,不然她长的这么好看,人又单纯,很容易被骗的。
她入会那天,是狮心会庆祝自由一日胜利的party,新入会的新生们一起在狮心会的旗帜下拍纪念照,狮心会的干部们与他们一起合照。
路明非尤其记得苏茜学姐看夏弥的眼神,好像带着杀气。
这就是修罗场啊,也只有楚子航这种冷面修罗才能扛得住修罗场。
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路明非倒是觉得苏茜更适合楚子航,毕竟夏弥是条龙,还是个大楚子航几千甚至上万岁的龙王。
夏弥不过是想玩弄楚子航的心而已,那是个坏女人,苏茜才是一心一意想对楚子航好的好女人。
其实苏茜学姐也蛮好的啊,腰细腿长黑长直,会做饭,能顾家。
战场上她是顶尖的狙击手,在家里就是小鸟依人为你做好饭热好水的羞涩厨娘,她只对你一个人脸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在遇见绘梨衣之前,这就是路明非的理想型。
不过仔细想想,所谓的理想型好像都是扯淡,当你真正遇见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她是短发你也喜欢,她是长发你也喜欢,她爱笑,她不爱笑,你都喜欢。
今天她穿小裙子像是仙女,明天她换上了休闲服,绑上马尾也好飒爽。
理想型只是你没遇见她之前的一个幻想,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她是什么样子,你的理想型就是什么样子。
不过师兄应该不懂这些吧,毕竟他好像没谈过恋爱,又不像他一样领了结婚证。
果然,情字难解啊。
路明非摇了摇头,用对二接上了绘梨衣出的对八。
楚子航摆摆手示意路明非继续出牌。
路明非一个王炸,加三带一出完了手牌。
绘梨衣一脸沮丧,这把她是地主,出牌之前她想了好久,可惜还是输了。
路明非摸摸她的头,捏捏她的小脸,但她还是不太开心,张开双臂要抱抱。
路明非虽然觉得被师兄看着有些羞耻,但转念一想,他和绘梨衣是合法夫妻,况且师兄对这方面就像是个木头一样,比起羞耻感,还是老婆开心更重要,于是他也就大方地抱住了绘梨衣。
楚子航看着打情骂俏的两人,默默洗牌。
他看了一眼时间,九点三十五分。
天黑透了,屋外只有风雪的声音,校长和那个男人似乎去别的地方喝酒了,对面的那间屋子里,传来了激昂的合唱声。
他想自己也差不多该回房休息了。
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明早还要早起,今天就玩到这里吧。”
他把叠好的扑克牌装回了盒子。
“这...好吧,那师兄,晚安。”路明非挥手。
“晚安,师兄。”路明非怀里的绘梨衣也挥手道别。
“晚安。”楚子航拉开门走了出去,打开了隔壁另一间房的灯。
简单地洗漱过后,他关上了灯,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
不知怎的,合上眼,他就会想起夏弥的脸。
那七天,因为铁路工人罢工,他和夏弥在芝加哥的酒店同住一间房。
夏弥拉着他出门,要他陪着一起去逛游乐园。
楚子航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在这个时间给夏弥做入学辅导。
他做好了功课,在摩天轮上给夏弥普及龙类的知识,可夏弥突然把游乐园的海报卷成棍,敲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问夏弥这是在干什么,夏弥说,我这是在给你做治疗,你不是经常梦见一个想不起脸的女孩么,相信我,今晚上,你的精神病就会好起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着小虎牙,恶狠狠地挥舞手中被楚子航脑门撞得焉气的海报卷。
也许那一下真的管用,他之后几乎就把那女孩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但一个月过去,最近,他又梦到了那个女孩,这次他看清了脸,那分明就是穿着各种衣服的夏弥。
他怀疑这是因为他暴血太多次,导致了记忆出现问题了。
暴血毕竟是禁忌之术,使用次数多了,本就会身体造成影响。
一定是这样吧,不然他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夏弥,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好像...这么多年来,她经常出现在你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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