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凤梧是在午夜十二点被钟声吵醒的。
路过殿厅时他便注意到角落里有一座落地钟,造型古朴典雅、红木框架贵气奢靡、走针塔塔作响,回荡了整屋夜的寂静。
十二点的钟声在殿厅传响,隔着厚重的门应当是传不到他屋中来的,但是他这间卧室里这张床对面的墙壁上正好挂着一件摆钟。
他们似是相互传响,隔着墙壁同频相呼应。
他打开了门,走到漆黑无光的长廊里,殿厅里的钟声更加的清晰。
或许是这里的夜晚分外的深幽,唐凤梧忽然就没了睡意。
就在他想要到殿厅之中的落地窗前看一看室外的风景时,斡旋至二楼的楼梯忽然被点亮,他站在角落,看清了一楼到二楼之间,开阔的空间墙壁上,色彩斑驳的彩色玻璃。
楼梯扶手上古典装饰的煤油灯里装的不是煤油,是货真价实的灯。
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唐凤梧心想,原来他也被钟声吵醒了。
但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听到男人低哑醇静的声音。
“是,我回来了。”
“……”
“我已经向司令递交了辞呈,这是最后一次帮你们处理残局。”
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不是梦游说着梦话,就是在和谁通电话。
他原本想回避一下,却在下一秒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唐凤梧?谁告诉你的?”
“我为他自毁前程?”
唐凤梧脚步一顿,忽然心中升起了想要偷听的心思。
“你也知道,当年参与到其中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剩一个唐凤梧,还有另外一个脚底抹油,跑得比老鼠还快的家伙。”
男人话音刚落,唐凤梧脑海里便涌上熟悉的眩晕。
自毁前程?为了谁?为了他?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微生商说话的内容上,竟一时间没有发现,脚步声与说话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好像转个弯,便能看见躲藏在暗处的他。
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他?
当年参与到其中的人又是什么意思?都死得差不多了,难道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么?
难道他在几次事故现场看到的神秘人,就是微生商吗?!
头顶的水晶灯骤然被点亮。
唐凤梧怔怔回过神,看见了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男人。
男人目光幽深,和白天看着他的眼神一样,他却从来没有发现,这道眼神暗藏玄机。
微生商抬手碰上耳机按断了通讯。
唐凤梧看见他嘴唇微动,张张合合,碰撞出了一句话。
“你要跑么?凤梧?”
“轰隆隆!——”
天边炸过一道惊雷,将窗外黑暗的天际劈出了一条白线。
唐凤梧背上浸湿了冷汗,不动声色的往后抬脚,却又僵硬得如同雕塑一般。
男人再一次往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
唐凤梧惊声呵斥道。
他想起了这段时间里接二连三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意外现场,血腥、残忍、恐怖!
“为什么?”他嘴唇颤抖着问出这一句话:“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不是。”他听到了犹如撒旦一般诡谲而危险的男人回答他:“他们都是自杀的。”
微生商看着他由于惊恐而微微扩张的瞳孔,勾唇笑道:“都是“自”杀的。”
“我不信!”唐凤梧惊恐叫道。
“你是来杀我的是不是?!为什么每一次意外事故的现场都有你!你在逼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逼你?”微生商又再一次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次,唐凤梧的反应比之前更加的剧烈:“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微生商轻轻一笑:“好,不靠近你。”
“你在折磨我?让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惨死在我的眼前,然后下一个就是我!微生商,难道我是你的猎物吗?”
“猎物?”
“那为什么你要在他们死的时候,每次都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感受到恐惧?!”
微生商挑眉:“凤梧,你忘了?我才回来不久。”
听见他的这一句话,唐凤梧忽然就哑了声,他忽然感觉生理反胃和恶心。
“那……那为什么总是会有一个身影,在我眼前挥之不去?”
他听见了耳边男人戏谑的回答,宛如从地狱之中传来的魔鬼的低吟。
“因为,你有精神病啊……凤梧。”
“嗡!——”
唐凤梧脑海之中闪过一片花白,他蓦然抬首,却瞧见刺眼的灯光,伴随着卡车的呼啸向他疾驰而来!
来不及逃脱。
身体被猛然一撞,他看见卡车瞬息之间变成了一只白虎,露着尖锐的獠牙,对着他的脑袋,张开了血盆大口。
……
“阿瑞斯。”
微生商淡淡开口,那头鬃毛发白的孟加拉虎顷刻间便停下了在唐凤梧颈边乱拱的动作,乖乖巧巧的回过了头。
“过来。”
阿瑞斯在唐凤梧的脸上舔了一下,最后依依不舍的从他的身边撤步离开。
微生商皱着眉,看样子极其嫌弃阿瑞斯对唐凤梧做出这般狎昵的动作。
他走上前将晕厥过去的唐凤梧从地毯上抱了起来,阿瑞斯跟在他的身后,庞大的躯体将地毯上的灯光踩碎。
“以后不要再亲他。”
微生商警告道。
阿瑞斯闻言,喉间发出吼声,好像在哀怨不满。
“他是我的。”
阿瑞斯又一次吼出声,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要萎靡得多,好像在示弱。
“我知道你等他等了很久。”
微生商将唐凤梧放在了他入睡时的床上,进卫生间里取了一块毛巾,濯湿拧干,最后轻柔的擦在唐凤梧的脸上:“我也等了很久。”
他的手从唐凤梧的肩膀转到了他的左胸处心脏的位置,心脏跳动的频率不甚平稳,好似在回味着刚才的心悸。
明明身材匀称,该有的地方都有,穿上衣服却薄薄的一片,看起来有一种惹人怜惜的瘦削和柔和。
唐凤梧说,每一次事故现场都会看到他的影子。
那就说明催眠起了作用。
“我会把你从正常的世界里一寸一寸剥离,最后只能留在我的身边。”
——
唐凤梧猛然从噩梦之中抽离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冷汗浸满了脊背。
他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微生商担忧的眼神。
“你!——”
话还未说出口。
“咚——咚——咚——”
绵长悠扬的钟声响起。
唐凤梧愣了一下,看向对面墙壁上的挂钟——午夜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