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寒意更重,好像要下雪。
而小院的厢房里,安静得格外诡异。
一刻钟后,东北廊角传来喧杂动静。
想来是谢无碍顺利得了手。
阿宝这才与璇玑一道,假意温柔跟在胖郑身旁。
待顺利进了后院柴房,璇玑暗中钳制胖郑为质,阿宝则仔细打量了叠满柴房四角的火药箱。
蛮族壮汉倒是说着一口流利的大启话。
“郑公子突然来做什么?”
“这些震天雷如此重要,今夜渠梁河碑的行动之前,我得保证它能顺利被引爆!”胖郑照本宣科,复读道:“这位姑娘对震天雷很有研究,让她瞧瞧。”
蛮族壮汉,犹疑地打量着阿宝。
“但裴家主吩咐,它们,谁也不许动。”
得到如此回答之后,该如何反驳?
胖郑没被教过,一时竟愣住。
阿宝冷然扫过这一柴房的火药箱:“适才郑公子说,这些震天雷囤积此处已有八九日,但前段时日以来,江南湿冷。万一雷球被湿气侵染,你有几条命担得起——无法引爆的后果?!”
蛮族壮汉也不蠢,觉得有理,便点头答应。
“我手握引信!你这小姑娘最好别乱搞小动作!”
这句警惕的恐吓,对阿宝毫无威慑力。
她挑中最近那箱的震天雷,打开仔细查验,心却越沉越冷。
这些火药,确实是震天雷。
但硫磺的份量,却错了。
而它意味着,这满柴房的火药,皆是哑雷。
突然间,阿宝灵光乍现。
蛮族壮汉是担心震天雷无法被引爆,才肯答应她查验。
所以,他一定以为震天雷是真的。
才会抱着,它们一定要点爆的念头。
因此,蛮族壮汉不可能用哑雷当吓唬人的幌子。
那么,哑雷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假的呢?
“这些日子,可有谁动过这批震天雷?”阿宝冷然问。
蛮族壮汉警觉:“我寸步不离守着!只你碰过!”
闻言,阿宝暗躇,难道是运送震天雷的路中被做了手脚?
但在路上,减轻一整间柴房的火药硫磺份量,这绝不可能。
除非,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
心念电转,阿宝骤然觉得指尖泛冷。
她一直以来,都漏掉了一个人。
当年,萧云峥投身南疆军。
赢得了那场惨烈的桐庐之战,一举成名。
在南疆军中,颇有威名。
而江南军营,亦隶属于南疆军。
如今,萧云峥若是想从江南军营的火药院调出一批假震天雷,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她不明白,萧云峥何时与裴南山联手的?
为何,又弄出假的震天雷?
“我家世子所言,倒真是不错。”阿宝故意提起世子二字,“这火药院的震天雷,确实极佳。”
胖郑闻言,疑惑:“你……”
“郑公子,我这就回王府,向世子禀报震天雷的情况。”阿宝微笑着打断了胖郑的话,再不着痕迹地审视那蛮族壮汉。
端坐于满满当当的火药箱中,毫不畏死。
蛮族壮汉突然:“等等!”
阿宝顿住脚步,回身看向他,“你有事?”
凶神恶煞的蛮族壮汉,盯着她,像是被提醒了什么。
突然,他变得支支吾吾:“将,将这狼牙,交给你家世子。”
闻言,阿宝上前接过蛮族壮汉递来的狼牙。
却又听他目露恳求,极认真道:“请你说服萧世子,将它交给我的伊芽。就像你们一样,我亦深爱着我的伊芽。”
“我可以死,但我只想她能活下去。”
阿宝听得满头雾水。
岂料蛮族壮汉,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恳求你,你是萧世子的心上人,你一定能做到。”
这一瞬,阿宝震愕:“啊?”
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阿宝,心念电转。
无论如何,蛮族壮汉既提到了萧世子,便是佐证了她的猜测。
难道,裴南山选择的结盟者,并非萧王妃,而是萧云峥?
但是,为何如此?
阿宝顿觉恍惚,无措。
这些日子以来,萧云峥行事神秘,她早该猜到的!
顿了顿,阿宝神色骤变,不好!谢无碍!
谢无碍引着萧绛河,从东北廊角进萧王府,倘若萧云峥守株待兔,早有后手,谢无碍岂不是自投罗网?!
阿宝心生冷意,转身便狂奔。
但璇玑亦有不祥预感,比她跑得更疯。
踏过小院的满地狼藉,一地热血,她穿过黑影憧憧、鬼哭狼嚎的凄厉廊角,远远便看见了璇玑。
王府后院的青石拱门边,璇玑跌坐在地。
阿宝冷意彻骨,四肢百骸皆慌张。
“璇玑!快退!!”
猛地摔了一跤,阿宝跌跌撞撞又爬起来,冲到璇玑身边,却听璇玑抬手指向远处,结结巴巴。
“他,他……”
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戮的王府,满院尸首里,一身孝服的萧云峥,头戴麻巾,提着滴血的剑,回过头来。
那双眼睛,像雪中枯萎的老树。
在漫天猩红的血色里,无光,也无亮。
今年冬节的第一场雪,就此落下,落进了血泊。
阿宝骤然顿住脚步,竟有瞬间恍惚。
“萧云峥!你疯了吗?!”